> 严柯念完现成的文字,抬起头,开始陈述杨明焕的抢救过程。其实没什么好交代的,杨明焕早就签了拒绝有创治疗同意书,自动出院是他唯一的结局。
所谓自动出院,就是“让病人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离世”,也就是回家等死。不让病人死在医院里,医生们就不必进行死亡病例上报和讨论,占用医院的死亡名额。这样对大家都好,还活着的大家。
汇报完杨明焕的事情,主任又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同事们四散开来,开始准备查房。交完班严柯就可以下夜班了。他转身朝更衣室走去,小师叔追上来,担忧地说着什么。
严柯静静地等他说完,然后道:“不用担心我。”
不知为何,走廊上的人同时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他。
……为什么今天大家都怪怪的?
严柯边走边想,忽然觉得今天整个世界都非常安静,适宜思考。他的情绪非常平静,内心有种久违的祥和。
直到路过门诊,他看到病人在诊室外排起长队,护士台边上挤满人。分诊护士阻拦着试图挤进去的病人,嘴巴一张一合,从脸部的肌肉运动可以看出她说得很用力,很大声。
严柯看着她,忽然间意识到,不是世界安静了。
是他失去听力了。
啊。
“啊。”
他张嘴,尝试着喊了几声。果然还是什么都听不见。
那就不是传导性耳聋。是感音神经出了问题。
……我生病了啊。
严柯平静地想道:幸好值了个“周四黄金班”,可以连续休息三天,不影响下周一上班。
开车回去的路上,严柯发现了失聪的坏处。他无法通过发动机的噪音来判断车速,只能不断地确认仪表盘来防止自己超速。后面车辆的喇叭声也听不见,当他在绿灯前出神的时候,后面的司机一定气急败坏。
他感到很抱歉。
终于回到公寓。他进屋,看到桌上是小鹿的复习资料,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书变成暖黄色。一切都那么安详。
他突然觉得疲惫,甚至没力气去洗个澡,于是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醒来时,身上盖着被子,天黑了。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想了想,就算起床也不知道做什么,于是闭上眼,再次入睡。
然后再次醒来。再次入睡。再次醒来。再次……
凌鹿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觉他的异样。
杨明焕去世的消息,张行端第一时间告诉了他。凌鹿怕严柯悲伤过度,中午特意赶回来看他,结果发现他在睡觉。凌鹿稍稍安心,帮他盖上被子就离开了。
晚上余程来了,严柯还没醒。凌鹿本想把严柯叫起来吃饭,余程却说这是他逃避压力的方式,不用管他。凌鹿只好把饭菜给他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