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流淌起来。那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过去种种,终于避无可避,早已得到的答案,化作遥远的回声,再次击中了她。
早川怔怔的,几乎站立不稳。又听幸村说:“我欣赏贪婪的人,某种意义上,我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但是贪婪同时意味着牺牲。许多东西等价守恒,要用一种,去换另一种。”他问,“你愿意拿什么去换?”
她没有回答。退后一步抬头看,家门口的夜色那么静,孤灯下有小虫乱飞,墙根的野草摇曳着,用指尖触了触月光。
她反身进门,上楼,冲进房间,从书架里抽出一年前做的校刊,创刊号。封面光滑,内页锋利,稍有不慎就会把手割伤。她跳过花哨的广告页,一口气翻到那篇熟悉的报道。视线在“决胜”“败者”“‘网球就是我自己’”“新故事的名字”几个小标题之间穿行,终于找到了那段话:
“‘幸村精市’这个名字及它所承担的重量,在国中三年级的全国大赛后,一度化作他肩头的负担。作为始终将‘胜利’置于‘快乐’之上,并不肯变动这一顺序的人,他必须证明,‘天衣无缝’并非网球的极限。不得其门而入,不意味自己——乃至和自己一样的人——‘没有真正的才能’‘没有胜利的可能’。”
“u-17世界杯半决赛,他作为单打二选手,对阵来自德国队的手冢国光。又一次,他与天衣无缝狭路相逢。然而与此前不同的是,在那条狭窄的独木桥上,他闭上眼睛,放弃了自己的五感。”
“四外什么都看不见,就好像全世界的黑暗在等待着他,从黑暗中迈步,坦然走入黑暗之中。他剥夺了手冢的五感,破解了被称为‘极限’的招数。”
“由此,幸村精市清算了自己的过去。一球一球扎实的回击,终于向别人也向自己证明,天衣无缝并非唯一的路,胜利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他的网球,他的选择,即便算不上坦途,也是另一种正确。”
早川眼睛干涩,仰头看着天花板,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她想,此时合该流泪的,可是她已经没有眼泪了。
她曾经那样痛苦地质问幸村,如果永远胜者为尊,那么金字塔底的人应该怎么办。幸村仓促给出的回答是,那便不要成为他们。可这只是他的一种解答。另一种解答,作为对他自身理念的反驳,已内在于这篇报道中。她早就写过了,只是她没有读懂。
她曾经觉得幸村是站在云端上的人。他的云端可能痛苦,她却只能抬头仰望,并因为无法抵达云端而加倍痛苦。原来本就不只有一片云端的,天空那么大,杰克的魔豆在哪里都可以发芽。原来面面俱到,求全责备,只是一种自我牺牲式的贪婪。她将这种贪婪改头换面,包装成“想太多”,其实并非“想得太多”,而是“想要的太多”——“长得好看;在学生会里担任重要职位,举办许多活动;成绩很好,是东京大学预备役;和人气最高的男生谈恋爱”,她什么都想要,然而这一切,这非得如此、达不到就满盘皆输的一切,究竟是谁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