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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珠玉_分卷阅读_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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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自己这丈夫,虽是尚书之子,与自己亦是门当户对,对外自是光鲜无比,孰不知她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待成亲之日见过那尚书之子后,只觉此人相较煦玉,既无煦玉那般才貌,亦无煦玉那般风度,不过凡夫俗子一介罢了。又念及自己曾拥有一桩宛如芷烟一般的良姻,不过得而终失,心下便更添黯然。婚后与夫婿虽亦是相敬如宾,奈何心下的失落却难以弥补。因有了这桩心事,近日里回娘家省亲之时偶闻母亲提起自家有意与林家联姻之事,令自己胞弟迎娶林家小姐,方对了跟前黛玉,不由地添了更多关注。

    一干佳人闲谈一阵,因了芷烟有恙,遂无法领着众人前往园中游逛,只得在屋内坐了半日,说了些私房话,吃过几杯茶,炎煐孙玉淑便提出告辞,黛玉宝钗亦随之欲辞。芷烟挽留晚饭,她二人则推迟了,只道是下回待芷烟好转,她二人方往了侯府喝喜酒去。之后命家人备轿,二人上轿,芷烟欲送至二门处,她二人方拦着。芷烟遂命仆妇送了一回,二人领着众家人自去不提。

    芷烟因在房中将养,遂近日里皆未随了上房老太太一并用膳,只在自己房中用些清淡膳食调养。当日晚膳后,芷烟正半倚在榻上拿了卷元曲读着,读到那首《潘妃曲》曰“目断妆楼夕阳外,鬼病怏怏害。恨不该,止不过泪滴旱莲腮。骂你个不良才,莫不少下你相思债”之时,不仅放下书,念起心下之事,径自出了一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便闻见兰香道句“侯二爷来了”,芷烟方回过神来。正要令丫鬟扶起身来行礼,便被孝华伸手制止。孝华顺势往榻边椅上坐了,询问芷烟今日可是大安了。芷烟答不过是发了热,并非甚大不了之病,奈何倒累及各家姊妹往来慰问一回,倒令她心下难安。

    孝华闻罢这话则笑道:“如此便也快些大愈了,此番菥儿在外间将养,你在这宅中将养,你兄妹二人还未曾这般不约而同过。这般养疴,倒将你往日神采皆是埋没了,从前何曾这般倚靠榻边做那捧心西子之状?”

    芷烟闻言心下一凛,迟疑半晌方低声问道:“哥哥可是不喜?”

    孝华一听,心下疑惑不解,遂问道:“妹妹此话怎讲?”

    芷烟则道:“哥哥可是不喜妹妹这般?抑或不喜妹妹?”

    孝华听罢这话更是疑惑,道句:“不喜妹妹一说从何而来?”

    芷烟轻咬朱唇不语,却说她此番染恙,亦有心疾之故,自从知晓了孝华与柳菥之间有那私情,便有了心结,只道是孝华心仪柳菥而不喜自己,遂染恙之时亦不留心治愈,而有意效仿了柳菥缠绵病榻之状,成了个病中美人的光景。不料此番见孝华嗔怪,方知孝华却不喜自己如此。

    孝华见芷烟似是心绪不佳,便不肯久坐,惟吩咐几句曰好好将养,按时吃药之类,又吩咐了一旁伺候的五香几句,方起身欲离。不料刚立起身,便闻见身后芷烟唤道:“华哥哥。”

    孝华闻声住了脚,只得又坐下,问道:“还有何事见教,我洗耳恭听。”

    芷烟踌躇片晌方道:“我与哥哥之事,虽系父母之命,到底亦是既定之事,我们别无选择,遂只得……”

    孝华听罢这话说得蹊跷,方打断芷烟之言说道:“妹妹多虑了,你我之事虽是父母做主,然若是换作我们自主抉择,除却烟儿,我又能择以何人?”说到此处又淡笑道句,“抑或是烟儿有了那心仪之人,此番却是反悔了?”

    芷烟闻言娇嗔道:“华哥哥!何出此言?!这如何可能?!”

    孝华遂道:“既如此,又何需多虑。”

    芷烟闻罢孝华之言心下欣悦非常,孝华已明言自己乃是他心目中最为钟意之人,竟是舍我其谁?然念及孝华与柳菥之事,又迟疑着问道:“我与三哥哥是双胞兄妹,华哥哥不会是拿我作了三哥哥罢?”

    孝华听罢,虽淡然回答,语气却是毅然决然:“这如何可能?于我看来,你们兄妹二人可谓是千差万别,如何有那替代的可能?”

    芷烟闻言便也安下心来,只道是尽管孝华心里有个柳菥,然到底自己在他心里仍是不同的。芷烟又欲再问孝华心里对柳菥乃是何种情愫,便见柳菥房里的惜香进来唤孝华前往,遂他二人亦不及再说,孝华便告辞去了。

    此番屋内除却众丫鬟,便惟剩芷烟一人,芷烟放身子躺下,将之前的谈话再细细寻思一回,竟是愈想愈情难自己,念及孝华所道舍她其谁之言,一面羞红了脸,暗自欣喜;一面亦是止不住寻思自己那未能询问出口的问题的答案,心下亦总有那么几丝疑虑,放心不下。

    却说孝华随惜香到了那外间书房内,入了房中,只见柳菥侧卧在榻上,面无血色,拿丝帕捂嘴咳着。孝华见状,三步趱作两步跨至柳菥榻前,拿手替他拍着后背,一面说道:“歇了吧,歇了便不想着咳了。不过是寻常的风寒,这回怎的这般严重?”

    柳菥咳了一阵,咳得几近将气管肺叶欲一并咳出之状,半晌方开口说道:“我这身子我自己知晓,近日来我实感大不如前,大抵大限之日将近……”

    孝华忙打断柳菥之言道:“说甚大限之日?这般年纪,不知生,焉知死?”

    柳菥哑着嗓子又道:“我早已知晓,你娶妻之日,便是我将逝之时,我活着还有甚意思。好歹捱了这些年,皆是因有你陪着之故……”

    孝华闻言扳住柳菥双肩厉声说道:“我便是成亲,又如何会离了你?难道烟儿会将我二人分开吗?”

    柳菥心急,咳了两声方道,竟是呼天抢地一般:“总归了你娶烟儿,我二人难成正果。上天偏何将我与她生成一对双生兄妹,又何以将我生成男儿身,令我无法与你结成良缘?!这世道,竟注定了是有她无我,有我无她!……”

    孝华听罢这话只如万箭攒心,痛彻心扉,将柳菥瘦弱的身躯一把搂进怀里,只觉怀中躯体只余瘦骨一把,惨然说道:“我二人不过两厢情悦,何尝在意过你是男是女?想必当初南安太妃将太太的金步摇取下赠姨妈定亲之时,便已注定了你我之情缘……”

    柳菥则道:“然我终是生成男子,你我终归是有缘无分。”

    孝华闻言只得劝慰柳菥几句,随后又道是今日自家府里太太身体有恙,他需回府伺候,无法留在柳府过夜。令柳菥好生调养将息,待明日下朝后,他再来探视。说罢方依依不舍地去了。躺在榻上的柳菥目视着孝华离去的背影,只如孝华就这般行出了自己的生命一般,一时间悲从中来,腥甜上涌,一口血便就此喷出。伺候的五香见状,唬得是手忙脚乱,手足无措。

    ?

    ☆、第七十七回一腔痴情随逝流水(三)

    ?今年的七月初七将至与往年的七夕很是不同。却说七夕正是贾珠煦玉二人成亲之日,每年这日,二人皆推了手边事务,前往趣园厮守一日,祭拜双星。然今年因孝华芷烟婚事之故,这一回的七夕,他二人是断然无法偷得半分空闲。只贾珠每每念及于此,心下皆是酸楚非常。只道是七夕是自己与煦玉的吉期,如今孝华亦于此日迎娶芷烟,暗地里倒成了孝华与柳菥的悲期了。

    所有嫁妆贺礼之类已于初六日押送至侯府,停放安置妥当,新房亦着人布置了。侯府谢夫人亲自在府中坐镇指挥,又着了侯孝康的媳妇从旁相帮,忙得脚不沾地。初七辰时,孝华行了亲迎之礼,贾珠煦玉并一干迎亲之人方从侯府随了花轿前往柳府,一路上笙歌鼎沸,人人喜气盈腮。待到了柳府,贾珠等人方候于大堂中,孝华则进入内宅中请出新妇,又叩拜了岳父岳母。

    贾珠只道是此事怕是需要些许时日,他们正可待于此处歇息片晌。刚从柳府家人手中接过茶盏欲饮,不料却见孝华神色慌乱地进入大堂中,身后还跟着柳府的婆子媳妇,口里不迭唤着“姑爷您去哪儿啊”。贾珠见状知晓定是有事发生,忙不迭迎上前去问道:“你这新郎官怎的出来了,出了何事?”

    孝华急道:“是菥儿,菥儿不见了!府里人说,因今日府里有大事,遂便无人留意外间书房,今晨天刚大亮,府里老太太着人唤菥儿前去尽礼之时,房中便已寻不到人,之后家人将府里各处皆寻遍了,亦寻不到。画梅、访兰两个小子也不知去向,想必是一道出了府了……”

    贾珠一听,心下顿生不祥之感,心下暗道这柳菥不会是自寻短见了吧。见孝华已是急得手足无措,头脑一热说道:“子卿你是今日的主角,不可缺席,误了规矩。你且先进去,将礼尽了,将新娘接去侯府方是,我将玉哥留着此处照应。寻回文清之事交与我便是,我负责寻他回来。”

    孝华则道:“府里亦是遣了家人往了各处去寻,却仍未寻到,贤弟又当如何是好?”

    贾珠则答:“寻人之事到底需得人多,多一分人手便多一分希望。仁兄且莫要忧心弟这处,安心成亲便是。”

    孝华闻言对贾珠长揖道谢,贾珠忙不迭伸手止了,孝华道:“今日本请贤弟观礼,竟以自家之事相扰,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孝华又再三言谢,贾珠则连说几句无妨。随后跟随而来的婆子媳妇便将孝华唤入里间。

    贾珠对煦玉说了几句,道是迎亲之人不可缺了,令煦玉留在此处照应,自己去去就来。随后便寻了柳府的家人借马。又将跟来的小子们唤来,惟命润笔跟随,其余由郑文带领,分别前往各城门打听柳三少爷可有出城。郑文等领命去了。贾珠骑在马上,虽说方才信誓旦旦地在孝华跟前取下承诺,道是自己不费多少工夫便能将柳菥平安带回。实则方才只是为安慰孝华,对了柳菥去向以及如何找寻之事,贾珠心里亦是没谱。如今只得寻思一番,又怕时日耽搁久了,柳菥当真出事,自己又当如何交待。一面思忖着,忽地灵光一闪,脑中忆起当日众王孙公子随五皇子骑马踏青那回,前往柳家家庙何仙阁用了午膳,自己与煦玉在阁中散步闲逛,在那阁中粉壁上所见侯柳二人所题的《长相思》两首,只道是那地方想必于侯柳二人意义匪浅,适或便是侯柳二人定情之处。大抵此番柳菥便是因情而感,前往了该地也未可知。念及于此,贾珠忙不迭领了润笔,二人一道飞马疾驰出城,往了何仙阁而去。

    耗去半个时辰,二人方到达何仙阁。贾珠寻了阁中僧人询问,阁中之人支支吾吾不肯实言,惟待贾珠道是此番自己乃是受柳府主子所托,前来寻找柳菥,那僧人方才道了实话,柳菥正在阁中。

    命僧人在前引路,贾珠跟着那僧人拐了几拐,方入了内院的一间僻静禅房,将贾珠引了进去。贾珠命润笔先行回城中将柳菥行踪告知孝华并柳府众人,而自己则进入禅房。只见禅房中东面一张横几,其上置着一个神龛,龛内供着药仙。北面靠墙处则横着一张矮榻,柳菥正侧躺在榻上,一旁立着两名小子,正是画梅、访兰。此番贾珠即便是立在房门处,亦能看出柳菥已是病入沉疴。脸庞瘦削不堪,面色惨白,双颊却烧得赤红,眼神迷离,懵懵懂懂,似已神志不清,口里还念念有词,呢喃着几句戏文:“……只有一点那痴情,爱河沉未醒。说到此悔不来惟天表证。纵冷骨不重生,拼向九泉待等……”

    贾珠见罢心如刀绞,一步上前,蹲在了那榻边,一迭声问道:“病成这样,为何不回府请大夫来诊治一回?!”

    一旁的画梅见状忙不迭拾了杌子来令贾珠坐了。

    柳菥迷迷瞪瞪地见一人靠近,尚未辨认清楚,惟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贾珠则答:“我是贾珠,受你二哥嘱托前来寻你回去。可知你忽地失了踪,你二哥很是忧心,怕是亲也结不安稳了……”

    柳菥唯独听清“二哥”两字,又恍恍惚惚地自语:“二哥……二哥弃我……”

    贾珠闻言不忍,忙劝慰道:“你二哥哪里就弃了你了?他因你失踪之事心下难安,迎亲之时俱是忧心着你……”

    柳菥听罢这话似笑非笑着说道:“呵,二哥忧心我?忧心我……他就这般离了我,可知我便要死了……”说着又自顾自吟了句戏文,“业障萦,夙慧轻。今夕徒然愧悔生,泉路茫茫隔上清。说起伤情,说起伤情,只落得千秋恨成。”

    贾珠见罢此景亦是心痛难捱,对着这苦苦相恋却不得相守之情是了若指掌,只道是自己与煦玉当真是幸运之至,得以相爱相守,否则他二人的光景与如今的侯柳二人又有何分别。随后又转头四顾,这七月是日日艳阳高照,唯独今日,却是天霏霏而欲雨,云黯黯而常阴,怕是连老天对这般虐恋情深亦看不下去,为令这天空放晴。禅房中未得日光漏入,室内显得格外阴暗,画梅访兰只得在那横几上点了两只白蜡,更显烛影黯淡、光景凄凉;与了现下侯府那红烛高照、人声鼎沸相较,真令人目之垂泪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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