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五皇子领兵在淮安城驻扎两日,期间五皇子俱是相机度势、精心部署,旨在能一役大胜贼兵,趁势夺下高邮湖并南面扬州城。却说五皇子帐中有一幕僚正是高邮州人,名唤英啓,正是朝廷为此次南征马文梦而专程遣来五皇子帐中出谋献计之人。大战之前,五皇子特意召集众谋士商议作战策略。对于此次高邮湖水战,五皇子先行遣探子前往高邮湖打探贼兵水师领兵之人,探子回报曰此番高邮湖贼兵守将名叫徐炳烈,乃是最早追随马文梦之人,亦是江淮地区靠私盐起家的私盐贩子。因长期在江河之上活动,对于操练领导水军,自是知之甚深。遂此番五皇子为求稳妥、谋出万全,亦专程与那英啓商议,将高邮湖地区的地势水利之类的问题估量周全。思及之前洪泽湖大战,王师已率先使用过火攻,遂此番那贼兵便也万分小心,再不敢用那竹蓬、篾簟之类的盖于船上,又吩咐手下贼兵,密切注意王师动向,万不可令王师趁己不备,将引火之物引至己方船上。遂此番若是再用火攻,则贼兵有备而来,王师难以再以此计出奇制胜。由此五皇子只得另辟蹊径,另谋他法,只听一旁英啓捻须笑道:“王爷,以下官浅见,既然火攻难行,不若用水一试。”
五皇子闻言亦是大奇,忙不迭追问道:“何谓‘用水一试’?还请先生详述一番。”
英啓对曰:“王爷可知,连接上游洪泽湖与下游的高邮湖之间,有一条水道名为‘三河’,正是淮水改道南下之后,由洪泽湖注入运河的必经之途。近些年来,因‘黄淮汇流’,致使洪泽湖上的高家堰频繁溃决,遂这些年朝廷皆采用‘分黄导淮’之法,即疏通淮水河道,分流黄河水道,引淮水南下注入运河,因而在运河西岸汇成了如今的高邮悬湖,而其间导水入江的水道正是三河,正是淮水下游的排洪水道。此外,近年来扬州知府治理水患,在金湾、芒稻等闸坝被洪水冲溃之后,又发动当地百姓改建了柴土坝、归江坝等十处临时堤坝,汛前拆,以便疏通水道,引水入江;汛后堵,则为高邮湖东岸运河蓄水。此番王爷既欲全歼高邮湖贼兵,何不用上那三河……”
一旁五皇子闻罢这话,又垂首在扬州府地型图之上审视半晌,遂心生一计,忙不迭唤来二人,一人是参领戴尧臣,命他领人即刻启程前往淮安府与扬州府交界处的安丰镇,该处有一湖名为射阳湖,乃是淮安府水师大船停泊之地。从该处调来五十艘大船,一路从子婴沟就近驶入高邮湖停泊妥当,以备王师水战之用。另一人则是参将王师曾,命他带领一队身手尚佳的官兵避开高邮贼兵的哨马耳目,悄悄前往洪泽湖东岸的蒋坝,将堤坝上游河水闸住,同时又在柴土坝、归江坝等几处临时堤坝之下装上炸药,并小心掩藏妥当,并派官兵化装成当地百姓的模样守卫在该处。吩咐毕,二将自去不提。
却说一旁贾珠闻罢五皇子一番吩咐部署,已是略为明了此番的高邮湖之战五皇子欲行何计,然却是忽地念起一事,忙不迭拱手开口说道:“殿下,此番贾珠有事禀告。”
五皇子听罢转头向一旁贾珠望来,道句:“有何事欲禀?”
贾珠忙答:“下官斗胆,方才从旁闻见殿下部署,斗胆擅自揣测一番殿下之意,盛赞殿下之计,惟心生拜服。只有一事,下官不解,尚请殿下指教。”
五皇子道:“何事?”
贾珠对曰:“若是殿下此番欲令上游洪泽湖之水决堤以掩下游三河,则三河沿岸衡阳镇并金湖区域所居住的百姓当如何是好?莫不是就此放任他们无辜被上游湖水淹没,家毁人亡。”
五皇子闻言亦是蹙眉沉思,并未回答。贾珠又接着道:“不若殿下在作战前先行命该地百姓搬出此地,至少能确保该地百姓人命无碍。”
此话一出,却是一旁的英啓说道:“贾大人,此事万万不可,自古用兵皆贵神速,赢在出奇制胜。若是我们先行遣官兵大张旗鼓地前往三河沿岸疏散沿岸居民,姑且不论此举会平白耗费多少时日,耽误用兵时日;只要此举为高邮贼兵发觉,便也能料到我方所图,届时定然有所防范,王爷方才的一番用心便也功亏一篑了。”
贾珠则争辩道:“然下官以为殿下此番南征,旨在扫除叛逆,解救南方百姓于水深火热、兵戎之灾中,如何又能为求一役之胜、平定一方之贼,而另造杀戮?!”
英啓对曰:“然下官以为,丈夫成事理应不拘小节,为谋大业,即便有所牺牲亦是在所难免。”
贾珠则道:“自古民为水,君为舟,民可载舟亦可覆舟。便如之前的扬州之变,那沈璜不顾扬州百姓死活,激化民怨,百姓终是替天行道,取之性命。而如今同样,百姓知晓殿下此番乃是救民于水火,方拥护殿下。而此番若是平白制造杀戮,罔顾他人性命,此举断非仁君之道,请恕贾珠万难苟同!……”言至于此,贾珠忽地心下一紧,方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心下暗忖若是自己身处于文字狱盛行的时期,这一句话只怕便够自己满门抄斩了。遂忙不迭地跪下向座上五皇子行礼道,“下官出言无状,罪该万死,殿下请恕贾珠无礼僭越!”
五皇子嘴角轻轻浮出一丝轻笑,却是格外意味深长,对曰:“平身,本王免你僭越之罪。”随后又补充一句,“未想本王竟能再见一次你‘情难自控、口不择言’的时候,鸿仪。”
贾珠:“……”
随后只听五皇子说道:“你二人休要再争,俱是各有各的理。此番本王有一计,可一箭双雕,既保全沿岸百姓的身家性命,又借此令我军得以大施‘离间’之计。”
座下贾珠并英啓闻言遂一并问道:“敢问王爷是何计策?”
五皇子道:“此番便遣一队官兵令其扮作那高邮贼兵的模样,迫使沿岸百姓携上家当,将之强行驱赶至远离河岸的某处。此计亦是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虽无法保全沿岸百姓的家园,到底可以挽回身家性命并些许财产。如此一来既可命沿岸百姓在短时期内迁离此地,待战后再由朝廷拨款,命扬州知府着人重建衡阳镇并金湖地区;又可令此地百姓因此举对那贼兵恨之入骨、深恶痛绝,彼时便正可协助王师一道歼灭残贼。”
贾珠闻罢这话尚未回答,而一旁的英啓已是拱手痛赞:“王爷仁智双全、英明盖世,此计真可谓是一箭双雕,如此一来我军‘水淹高邮湖’之计定也万无一失了。”
贾珠虽沉默,然心下亦是知晓,此番除五皇子所言之计亦是别无他法,此番关涉王师收复高邮湖的计划,自己再无令五皇子能进一步商榷妥协的可能,遂只得依此计行事。
之后,五皇子召来稌永,命其领人先行潜入那高邮贼兵大营中,暗杀几名高邮贼兵小头目。随后又召来把总丁寿祺,此人当初与钦思一道夜间潜入扬州城,乃是身手过人之人,此番命其带领三千人马,扮作该部贼兵的模样驱赶沿岸百姓,强行命其迁往远离三河的区域,将此举转嫁与那死亡的贼兵头目身上。又命丁寿祺并众官兵务必以此次“高邮湖战役”为重,三日之类务必将沿岸百姓全部驱赶至指定之地。若遇到那等冥顽不灵之人,当可动用武力,强行驱赶。
随后的一日,贾珠并众部将谋士曾一道跟随五皇子前往三河沿岸视察沿岸百姓搬迁之状,只见该地百姓在扮作贼兵的官兵的皮鞭、棍棒之类武器的强行驱赶之下排成长队从村中行出,整个三河沿岸弥漫着一片哭声哀求声并惨叫声。有那些世代居住于此地的人们与家园乃是骨肉相附、安土重迁,遂便也抵死不从,最终在官兵的拳打脚踢之下命丧黄泉。一旁的众随行官员部将见各处村庄皆是逐渐搬空,均纷纷赞扬王爷英明。惟有贾珠见罢此景,早已是难以忍受,只觉如今身着贼兵服饰的官兵所为亦如欺压百姓的贼兵一般无甚两样,遂情不自禁地便欲挺身上前制止此种暴行。不料身旁忽地伸来一只手将他拦下,正是五皇子。身侧五皇子只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远处村庄的搬迁之景,淡淡道句“你救不了他们”。贾珠闻言双目圆睁,随后方才无奈地闭上双眼,口中无意识地道句“殿下”,心下徒叹:“是了,我如何能拯救他们,若是任他们留在此处,仍只有为决堤洪水吞噬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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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水淹高邮泪洒扬州(二)
?三日后,大军从淮安城开拔,此番兵分三路,一路由副将龚易图、游击严辰率领,领兵三万,从界首上船,欲一举歼灭高邮湖上的五万贼兵水师;一路由参将陈大诰并陈倬率领,领兵两万,作为先锋,一路由五皇子亲自率领,领兵两万作为中路,两路沿运河南下进攻扬州城,留下三万兵力由伤愈的参将张丙炎并余九谷率领,驻守淮安府。
另一边,却说此番千霰虽跟随贾珠南下,却只作为贾珠的侍从,贴身照料保护贾珠罢了。而贾珠亦不过五皇子帐中一文士,至今只留守大帐之中,无需亲上战场,遂随行的千霰亦并无参战机会。事到如今,王师气盛,已接连收复数座城池,一旁观战的千霰亦是止不住热血沸腾。加之此番严辰作为高邮湖之战的主将之一,千霰曾于该人府中习学骑射,严辰与千霰乃是旧识,遂此番千霰便向贾珠恳求能否跟随严辰参战。
贾珠闻言倒也应下,只道是:“此乃小事,我替你向严游击请示一回便可。只你此去千万小心,若是擦破点皮,只不知你哥哥会如何心疼。”随后又打趣道:“不料你小子此番竟有那心□□亲身上战场,较你爷我更有武人气魄。爷我早已是心灰意冷,只盼着能早日卸甲回京,见你大少爷一番,跟大少爷亲热才是。对他我亦是放心不下,不知他身子如何了,府里一干人不过只知争权夺利,除了他妹妹,真正心疼他之人只怕亦是顾及不上他……”
千霰对曰:“若不是我们总这般开拔行军,行踪不定的,亦可令家人寄了信来,告知一番大少爷的近况,亦可令人省心些许。”
随后他二人又聊了几句,便各自歇息,此番按下不表。
却说驻守高邮湖的贼兵探知三河沿岸的百姓被强行驱赶至他处之事后尚且不明就里,本以为此乃驻守洪泽湖的官兵之举,不料却闻哨马来报曰驱赶百姓之人却是自己这方的士兵。那守将徐炳烈闻知忙不迭召集帐下大大小小数十名头目询问,可是其中有人隐瞒不报,擅自行动。在点名之时却发现其中一名千总名为特亮之人不知所踪,徐炳烈见状心下大疑,唤人前往特亮所驻守之地寻人,哪里寻得见什么人影。正四处遣人找寻,又听哨马告知曰沿岸被迫搬迁的百姓口中咒骂不迭的正是那特亮,均道那特亮禽兽不如、丧尽天良,活该挨千刀的,令该地百姓流离失所。这边徐炳烈等人得知方才知晓那特亮竟擅自领兵驱散百姓。徐炳烈随即命手下传令兵前往将特亮唤来问罪,不料传令兵刚到三河沿岸寻到那特亮,那特亮竟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传令兵斩杀了。这边徐炳烈等人听罢回报更是惊疑,正不知此人打甚主意,便闻探马来报官兵水师大船已从子婴沟驶入高邮湖中。那徐炳烈等人只得先行将特亮之事置于一旁,于高邮湖上整齐己方船队兵人马,摆开阵势迎战不提。
此番先说高邮湖水战。在大战之前,五皇子亦令帐中做客的忘嗔测算了一番风向,算准三日后高邮湖上东风大作,五皇子拍案称快,只道是正合己意。遂到了那日,王师在高邮湖北部摆开阵势,与高邮湖南面的贼兵遥相对应。却说此番王师所乘大船与洪泽湖之役上所夺贼兵的小型渔船已是大相径庭,乃是坚实硬挺的大型战船。而那贼兵之船却是一反常态地以短小轻快的小船应战,只怕是念及上一役王师火烧战船的教训,大船一遇火攻自是因了体型巨大行动迟缓而难以逃离,遂此番特意择了奔驰迅速的小船,且拉开了船与船之间的距离,分散排列。
此番两军战船于高邮湖中心相遇,那贼兵汲取上回教训,不敢贸然与官兵水师大船接触,便先命贼兵弓箭手隔着一段距离向王师战船之上一阵乱射。而官兵大船之上则竖有无数草人,即可混淆贼兵弓箭手的视线,又可将贼兵射到大船上的箭矢收集起来,届时再反过来“回赠”与贼兵。
此番那贼兵见己方势众,小船数量更是大大多于官兵大船的数量,加之王师大船体积庞大、吃水较深,行动速度很是迟缓,遂三三两两地围拢上来,数艘小船共同围攻一只王师大船。又见大船之上遍布草人,便命弓箭手在箭矢尖上沾了油,点着后方射到大船之上,登时便将船上的草人点着了,火势遂又蔓延至船上。
所谓风水轮流转,不料昔日贼兵被火烧战船的苦果今日却轮到王师品尝,只见火势借助风力很快蔓延。此番大船上的官兵已是自顾不暇,忙不迭寻人担了水来灭火,自是来不及攻击小船上的贼兵。小船上的贼兵见大船上的官兵一阵手忙脚乱,有因衣服着火而落水灭火的,有被小船上的贼兵射中而落水的,总归是狼狈不堪。
随后只听一声炮响,王师大船纷纷逆流而上,往了西边洪泽湖方向奔逃。而这边贼兵众人见罢官兵惨状,顿时便也得意忘形。见王师大船往西边逃窜,那贼兵头目徐炳烈便也下令命众小船追赶往西逃窜的王师大船。加之今日湖上东风大作,那小船体小轻便,借助风力更是如虎添翼,忙不迭追赶在大船身后,并迅速追赶上前方的大船,只欲能包围大船并就此剿灭船上官兵。不料随后只见那大船之上的官兵忽然从船上将一袋袋沙土石块抛入湖中,船体重量大减,与此同时大船之上扬旗鼓帆,航行的速度登时骤变,此番趁着风力一并往了洪泽湖上奔去。
下游贼兵见状尚未回过神来,一路只追赶着王师大船行至三河之上。只见大船已悉数逃到洪泽湖上,洪泽湖因上回水战已为官兵收复。那徐炳烈见状怕贸然跟随进入洪泽湖深处会遭遇官兵的埋伏,遂正在迟疑是否继续追赶,便骤然闻见从三河上游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之声,之后伴随着的便是不绝于耳的滔滔水声。只见三河上游河口处的堤坝被炸弹毁去,堤坝后闸断的湖水只顷刻间便从洪泽湖泛滥而下,顺着三河水道一泻千里,水势凶猛难挡,只一瞬便将本就体小轻便的贼兵小船掀翻冲毁,船上贼兵尽皆落水,为滔滔河水吞没。而最前方追赶王师大船的贼兵小船行到洪泽湖上,虽免于同下游贼兵一道作了膨胀发泡的溺水鬼,然只未料到洪泽湖口果真有官兵水师埋伏于此。待行于最先前的众小船进入洪泽湖,便为一干大船包围,随后只见周围箭如雨落,船上的贼兵顿时沦为众矢之的,悉数中箭身亡。
另一边,且说贼兵之中行于最末的小船则因未曾驶入三河之中,见洪水自西面而来,忙不迭便转身往了三河下游两岸奔逃。拼命划水靠了岸,不料此番三河沿岸亦有官兵埋伏,但凡逃上岸的贼兵尽皆遭到官兵的围剿,伤亡大半。便是有那小部分突围逃跑之人在遭遇到三河沿岸的百姓之时,亦因该地百姓对扮作贼兵的官兵逼迫他们搬迁之事恨之入骨,此番的残兵败将落入百姓手中更如待宰羔羊,被该地百姓一拥而上,纷纷以棍棒锄头等农具敲打至死,其状甚惨。
却说那高邮湖守将徐炳烈为人多疑审慎,然再未料到王师会特意在大船之上竖立草人,故意引诱贼兵以火箭攻之,以此来诈败西逃,进而引诱贼兵追赶落荒的大船行至三河之上,行那水淹大军之计。此番大战徐炳烈虽未令自己所在战船驶于最前方,遂待王师放水大淹贼兵小船之时那徐炳烈所乘之船尚未行至三河,此番见形势不对,便也忙不迭地往三河岸边逃窜。不料此处又正是此次战役由严辰所率领之部的埋伏之处,此番千霰亦跟随在严辰身旁做其侍卫。彼时严辰领兵埋伏在沿岸,便见那徐炳烈所乘之船慌慌张张地驱赶岸边簇拥的一干己方之船令自己得以最先泊了岸,在周遭部将士兵的搀扶下急急忙忙地弃船登岸。这边千霰见状忙不迭对身侧严辰说道:“严大人,此番可允小的尝试一回,看能否一箭射中那贼兵主将。”
严辰闻言首肯,说道:“可,此番你且一试,正可看看你箭技如何了。”
千霰闻罢严辰之言,当即便拾起自己的万石弓,拈弓撘箭,对准了那为首往岸边奔逃的徐炳烈,随后右手一放,便见那狼牙箭如流星划过,正中那徐炳烈的手臂。那徐炳烈顿时吃痛,惨叫一声。徐炳烈周遭众人见状纷纷乱了手脚,倶转身四顾,搜寻那放箭之人。这边严辰等人见状忙道:“射得好,快再来一箭。”
那徐炳烈忍痛将手臂之箭使力拔了出来,不料背上却忽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原来此番千霰射来的第二箭则正中背心并穿甲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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