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会踢被子。要是在孤儿院,踢被子的习惯只会让人得上重感冒。像他这样攥紧被子,把被子在身上卷几圈,遮得严不透风,那个人怎么可能帮他掖被子?就算他光溜溜地躺在雪地,依那个人对他的态度,怎么会帮他掖被子?
闭着眼睛的孩子在心里冷冷嘲讽,自虐式地用无比残忍的话刺激自己,原本搭在手腕上的手指几乎扣在肉里,印出两个发紫的指甲印。可他仍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假装睡着。哪怕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用最尖锐的话戳醒自己,还是忍不住对自己说,就等一会。纵然再怎么早熟,他也只不过是个孩子,纵然不懂爱,却有那么一丝期待。
就等一会,就一会,再等三秒钟……一向不屑这种伎俩的孩子忍不住退后一步。
没有任何动静。
看吧,他有多不喜欢你!尖锐的声音似乎要穿透他的脑仁。周围除了炭火炸开的声音,什么都没有。深夜的平静仿佛在嘲笑,此时他假装睡着的动作更是最尖锐的嘲讽。
他早就离开了,只有你还在傻傻期待。
他屏住呼吸,用冷酷遮住被他刻意忽略的难过,睁开眼睛。
“我吵醒你了?”
☆、1932年11月26日
“我吵醒你了?”
一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盘着腿坐在地板上沉默的黑发青年。他坐在他床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孩子一睁眼,两人的视线对上,看入他绿得澄澈的眼睛。孩子一向引以为傲的思维停滞了几秒,连搭在手腕上的手指都忘了用力。
“我马上就走,你睡。”那个人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压低了声音安抚,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汤姆愣愣地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哈利见他睁着眼睛,眼睛中深邃的黑色映着微弱的火光。
犹豫几分之后,哈利才抿抿唇,伸手轻轻按上孩子的额头。
“睡吧。”
汤姆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额头麻麻的,被触碰过的感觉还残留在上面。
不过一个动作,就几乎让他心里的防备、愤恨尽数崩溃。
孩子从未对人心软,哪怕对方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他也能冷笑着从他手里夺过最后一点面包屑。可是当孩子几乎绝望的时候,那个人坐在他床边的地板上,托着腮静静地看着他。那种不带任何鄙夷、嫌弃的眼神平静得只是纯粹的注视,蓦然让孩子觉得,他仅仅只是在看自己一个人,并且会永远看下去。
汤姆突然觉得很难受。胸口闷闷的,口鼻都开始哽咽。这种陌生的感受让他有些慌张。
孩子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的影像竟然全是那个人的样子。
他蹭了蹭被子,把自己埋得更深。
而且,他并不讨厌。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暖和的太阳驱散了冬天的阴霾,让死寂已久的伦敦有了点生机。
阳光照入房间的第一时刻,汤姆就睁开了眼睛。他对阳光特别敏感。
比利还没醒,那只趴在他枕头边的兔子倒是醒了,红豆小眼睛对着汤姆,肉茸茸的嘴巴一阵颤动。
汤姆冷冷看着那只犯傻的兔子。
「我可以吃了它吗,汤姆?」蛇顺着汤姆的手臂向上爬,垂涎地盯着那只兔子。
汤姆盯着被放叠得整整齐齐在床头的衣服,再扭头看看比利床上,果然也有一套。汤姆露出一个笑容,只不过嘴角的弧度有些扭曲:「当然可以,等它和他的白痴主人都被送回孤儿院的时候。」
蛇似乎很惊讶,它趴在汤姆耳朵旁边:「你打算留在这里?你要赶他回去?」
汤姆扣上衣服的最后一个扣子,干净利落的黑色毛线衫穿在他身上很是漂亮,梳理整齐的头发服帖柔顺,颜色如同上等的黑玉。四岁的孩子坐在床边,扭头盯着那个捂着被子拱成一团的比利,笑得阴鸷:「属于我的,我为什么离开?属于我的,他怎么能用!」
汤姆心情颇好地踱步至比利床边,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逐渐收紧。
纵然睡得再怎么死,这样也会被弄醒。
“汤姆……咳咳,你干什么!”
汤姆看着猛地咳嗽的比利,笑得很开心。
从那个晚上之后,一切都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哈利面对汤姆时依然僵硬,面对比利时依然自然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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