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平静扫过全桌,在场气氛不自觉肃然几分。
“二十年前,在我同我太太的生命中,曾发生过一件悲剧。知情的朋友都明,从那之后,我太太至今身体不好,也在国外疗养过。我那段时间,也有过万念俱灰,甚至极暴躁易怒。后来,因为你们有些人的劝慰,有些人的扶持,我渐渐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我曾以为那是老天给我的一次惩罚。”
他短暂停顿,目光睇向佟青。佟青已双目微红,显然动容。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他们身知这是佟青与邢世怀一块心病,向来无人能医。
今日为何主动提起?
“但我未想到,时隔多年后,老天又给我一份馈赠,将我曾经所丢失,重新归还于我。”邢世怀再次将目光投向坐在佟青身旁的邢默。
黎雪英刚在洗手间带上墨晶片。今晚人太多,不戴仍不行。他看不清面孔,更怕旁人被吓住。
“我的儿子,其实仍在人世,现在我找到他了。”邢世怀走到邢默身后,按住他的肩,“邢默,多谢你肯回到我们身边。”
邢默站起身,迎接各式各样目光。惊诧的,不可思议的,感动的……太多种。
然而在这众多目光中,他敏感地察觉到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目光。
多年锐利的直觉令他瞬间抬眼。
紧接着,邢默直直撞入一双漆黑的眸中。
黎雪英浑身如同被冰雪浇灌,定定站在远处。
他多年没有遮掩打理自己的外貌,唯独眉尾轻描过,从发到睫毛到疏淡的眉,全是淡淡白金色,仿佛冰雕雪堆的人。
轮廓依稀似少年。
正如当年,又不再似当年。
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邢默身上,唯独黎雪英猝不及防。
数到三秒钟,从震惊巨击中回神,黎雪英迅速转身。
“阿英!”偏偏邢绍风坐在邢默身旁,冲他挥手。
这一来邢世怀也注意到他,连忙招呼黎雪英入座。他如遭雷击,身体僵住,竟在过大的冲击下动也无法动。
邢绍风起身将他带回座位。
黎雪英抬眼,邢默的目光恰巧在他身上飞快一跳,便挪开方向。
轻飘飘的,宛如没有重量。
黎雪英浑浑噩噩,连邢世怀同他说话都没能接上,邢绍风也在用餐时连问他好几次怎么样,是否不舒服。
他几乎失了智,明知这样场合不当暴露他和邢默关系,也知此刻绝不是两人再度重逢好时机。
不,他甚至从未期待过重逢。
从五年前,他就以为他已经……
只是黎雪英控制不住自己,眼前发黑,巨大的失真感瞬间将他冲得头脑发昏。有一刻他甚至怀疑这是否是现实世界。
他观察他身上所有蛛丝马迹,如同沙漠之人渴望绿洲。不论举杯抬箸,言谈举止,又或笑谈风声,他都已与当年大相径庭。
五年时光在他身上大刀阔斧地改造,削铁如泥,那份暴躁的轻狂已无影踪,取而代之是捉摸不透的沉稳老练。
黎雪英意乱心烦,震惊与接受过后,他急切想了解他这几年身上发生过什么,又如何存活下来,最终的是,他是否还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