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熠熠生辉的错觉。
铺头老板百无聊赖趴在玻璃柜台,太太夫人在筒子楼屋顶快活打桥牌,学生仔门纷纷端起朝气蓬勃的笑脸涌出校门奔向归家路,茶餐厅老板在后门逼仄的短巷中划开手机屏幕,加班族们到阳台放空抽上根烟,古惑仔或许正揣上西瓜刀准备去收保护费……
他们或许在匆忙中抬头,惊艳于这轮红日下烧起的天,惊叹于这并不常见的光景,然后再次低头,如慵懒的猫望一眼归家的主人。
辛默赤裸上身,坐在礁石旁缓慢抽完最后口烟,将烟蒂用力掷向红日。余晖在他蓬勃的身体上勾勒出艳丽色泽,是浓墨重彩颜色。他腰间和肩膀缠绕白色纱布,掩盖在其下的伤口也是红色。
今晚的红似乎格外艳情,却也格外不详。
刘方方不知来到他身后,静默不说话,只等辛默做最后决策。
“今晚就走,不能再耽误杨伯公,冯庆的事谁沾上都不干净。”辛默起身后缓慢同刘方方往来路行去,看得出伤口还没好全。昨日重伤体力透支,昏睡般到今日下午,疼得浑身发汗,到现在却要逞强。
刘方方未言语,显然并不认可辛默。
“我说话不顶用?”辛默抬手敲他,收回手又是吊儿郎当模样,“子弹没打到脑袋也没打到身体,再等下去看谁先被找到,谁又先被爆头?”
“至少再过两天,默哥,你的计划都是空手来,让我怎么信你?”
“杀回本埠,拿名单,开诚布公。既然是块免死金牌,我得看看料有多足,够换我辛默一条命。”
“我看不是免死金牌,倒像送死金牌。”刘方方话。
“叼你妈嗨,给个痛快话行不行?”
……
二人找到杨守谦时,他正在书房看窗外落日。老人书桌上热茶一杯,依旧徐徐升热气。
门虚掩,并未真正关上。辛默在刘方方搀扶下,轻叩门扉,他想离开的话无论如何无法在头一句说出。杨伯公说未能给她找到活路,其实帮他这样打一个忙,也算还清当初答应辛柏宏所请,问心无愧。
“夕阳无限好啊。”杨守谦用拄拐隔空敲打,仿佛能敲打在血红的落日上。
只是近黄昏。
三人心中各自念过下半句,屋内无人开口,以沉默相持。
人一生何其短暂,好好丑丑,到头也无人说清输赢,更像平手。
“既然做过决定,现在是来道别?”杨守谦问道,“这两人大屋中实在添不少人气,但有些人留不住,就像夕阳再好,也迟早落海。”
“可明日夕阳依旧会来。”辛默话。
“明日的夕阳就是明日的了。”杨守谦从抽屉中往桌上摔了一样东西,发出沉重声响。
刘方方与辛默目光同时看向桌面,似血残阳映照下,它格外迷人。杨守谦粗糙而苍老的手抚摸过枪身,那是一把保存完好的博莱塔手枪,配三幅弹夹。
“我年轻时跟随你契爷时总随身带,祝愿他给你也带来好运。不,好运或许已不重要,在我们这等年纪的人回头看去,平安才是最重要。希望你不要同我一样,多年后回过头,众叛亲离,没有朋友,兄弟也尽死光,再好的夕阳孤身看,唯独剩这把手枪能为人缅怀过去。”
辛默不知这把博莱塔对杨守谦意义如此重大,当下扭头要走,根本没有上前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