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见外男进来,那少女便有几分羞臊,垂着头,用极小的声音行了礼。
听说是贵人,那老妪还想挣扎着起身行礼,被齐振业一把按住。
这家里简直一贫如洗,屋里仅一炕、一桌、二椅,突然塞进来几名接近成年人身材的男人,便显得局促起来。
秦放鹤与齐振业只看了眼便退出来,在堂屋里问老汉,她得的什么病,可曾看过大夫、吃过药。
“去岁倒是看过,只说要好生将养着,又要吃药,可,可小老儿这样的人家,如何养得起呢?”
老汉颤巍巍摸出平时不大舍得点的油灯,才要去灶间引火,却被阿发拦下,“不必了,用我们的吧。”
说着,便从行囊中取出一支儿臂粗细的牛油大蜡,点燃后放在桌上,小小的屋子瞬间被明亮的光线充满了。
灯油也要花钱买,他们突然上门打扰本就不美,若再累得人家破费,实在是大大的不该。
秦放鹤和齐振业对视一眼,都瞬间做了个决定,只眼下天色已晚,不便出门,只好明日再做打算。
不多时,秦猛等人去外头树林中搂了些干柴枯树来,生了火、煮了饭。
冬日天冷,虽出行不便,却极易保存食物,他们另一辆专门放物资的车上便堆着好些白菜、萝卜,并各色菜干子、肉脯等,另有前儿经过城镇割的几斤好猪肉,诸多调料也是齐备的。
因在别人家,不易太过铺张,众人便借了道具灶台,先用煸出油脂的猪肉粒混着各色干菜丁子浓浓地煮了一锅荤素臊子,之后又切了手擀面,简单味美。
一时面得了,秦猛等人又端了三碗进去,与那老丈一家三口。
那一家人便都惶恐得了不得,偏又极肚饿,不知多久没见过油水,边吞着唾沫边往外推。
秦猛知他们是不好意思,也不多言,放下碗筷便走。
老汉追了两步,扶着门框看外头,正好看见阿财等人正将空了一半的水缸挑满。
他抓着门的手紧了紧,忍不住去看那三大碗热气腾腾,喷香诱人的打卤面。
多白的面条啊,还有肉,便是过年他们也不舍得吃这个……
“爹……”女孩儿在后面叫了声。
老汉一咬牙,转回身来,先端了一碗与女儿,自己端起另一碗,将那老妪扶起,半靠着墙,亲自喂她,“吃,遇到大善人了,咱就吃。”
那老妪身上疼得厉害,张口吃了一点,一双浑浊的眼里便滚下泪来。
她示意老汉也吃,又哑着嗓子,低低道:“好人啊……”
老汉也吃了一口,点头,“是啊,好人啊。”
老妪便朝正背对着他们,在桌边埋头吃面的女儿指了指,“妮妮……”
她哆哆嗦嗦比了个手指,“十五了。”
老汉一愣,旋即明白了浑家的意思。
他们原本上头还有一儿一女,可惜都没养住,如今活下来的,也只这么一个小女儿。
这个年纪的乡下孩子,其实早该开始相看了,奈何家里太穷了,还有个病人……
老妪又掉了几滴泪,指了指外头。
老汉干裂的嘴巴开开合合,喉头乱颤,看看浑家,再看看自家女孩儿,终究是哎了声。
另一边。
众人用过晚饭,又要烧水洗漱,因只得一间炕房,便给秦放鹤和齐振业住,剩下几个都在柴房凑合。
又安排了人轮值,以备不测。
却说那一家三口难得见了点油水,吃了个饱,身上有了力气,便要为他们烧热水。
秦猛和阿财本想去提,不曾想那姑娘却提前一步,自己拎着大半桶热水来敲门。
齐振业正和秦放鹤说话,听见动静,问了是谁,便去开门。
他接过少女手中的木桶,又道谢,却见对方只是站着不走。
“有什么事么?”
那姑娘站在原地,两只手死死搅在一起,关节都捏得泛白,好似在下什么艰难的决定。
“怎么了?”秦放鹤隐约察觉到不对,才要穿鞋下炕,却听得齐振业嗷得叫了一嗓子,然后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连滚带爬冲进来,如避蛇蝎。
早有阿发等人听见动静,俱都提着棍棒跑来,就见秦放鹤站在门口冲他们笑着摆手,“无妨无妨,是你们老爷见了耗子,吓着了。”
众人听罢,不疑有他,俱都哄笑一回,散了。
“对了,八哥,”秦放鹤叫住秦山,“你去请那老丈来,我们同他打听点事。”
秦山麻溜儿去了,却发现那老汉神色明显不对,听说那边叫他,两条腿都软了。
可十一郎又说没事,秦山想了下,到底没有追问,亲眼看着那老汉过去后,便也回到柴房。
那边阿发等人却也觉得有古怪,奈何主人都说无事了,他们也不便说什么,只不敢安睡,各自捏着家伙,准备再有什么便冲过去。
却说那老汉眼见有人来叫,便知没成,哆哆嗦嗦过去后,一进门就跪下了。
那女孩儿正跪在地上,捂着脸无声哭泣。
她不想这么做的,可是爹娘竟要跪下来求她……
秦放鹤坐在唯一的凳子上,面无表情,而惊吓过度的齐振业则驴拉磨似的,一个劲儿兜圈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