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脸埋在脑袋大的海碗里,稀哩呼噜扒了半碗羊肉馎饦,又咔嚓咔嚓嚼了两瓣蒜,一抹嘴,油光锃亮,痛快地吐了口带着浓香的热气,“爽快!美得很啊美得很!”
斜对过的孔姿清:“……”
孔少爷木着脸,沉默着往远处挪了挪。
大热天的,大晚上的,哪家好人呼呼啦啦煮羊肉?!
简直,简直不成体统!
秦放鹤这会儿倒是胃口大开,但也没法儿像齐振业那般狂野,只撇去浮油喝了小半碗奶白的羊汤,又让阿财切了一盘羊杂过来,自己用香油、清醋混着各色调料凉拌了,末了往上面浇一勺红艳艳的辣椒油,再洒满翠绿的芫荽,喷香又劲道的凉拌羊杂就得了。
齐振业痛斥他这种丧失本味的行为,“简直暴殄天物!”
倒是孔姿清尝了一口,很喜欢,就着小米粥吃了许多。
齐振业这次考了第十八名,终于达成老齐家人的夙愿,荣获秀才功名,俨然有种万年媳妇熬成婆的解脱感,一时放浪形骸,被孔姿清和秦放鹤十分嫌弃。
齐振业足足闹了一宿,自己浪着不睡,还硬拉着秦放鹤和孔姿清起来侃天说地,完全自来熟的视孔家少爷的白眼于不顾。
只要我脸皮厚,就可以没有道德!
第29章做戏
离开府城之前,众新晋秀才公们还会应邀参加知府方云笙方大人举办的庆功宴。
因尘埃落定,长期以来压在众人心头的大石搬开,所有人都有种飘飘欲仙之感,也敢说敢笑了,一时间呼朋引伴好不热闹。
奈何章县交际达人徐兴祖意外遭遇无妄之灾,连个廪生都没捞着,情绪低落,自然没心情攒局。
而曾经的前呼后拥的王者郭腾,早在县试时就被秦放鹤打击过,此番又承受人生不可承受之痛,空前二连击使他越发消沉,整日自闭。
秦放鹤横空出世,与众人关系平平,缺了那两位的衔接,整个章县新晋秀才团体都显得低调起来。
孔姿清有事不能久留,红榜公布后第三天就返回章县,六月十五一大早,秦放鹤跟齐振业装扮一新,直奔目的地。
但到了门口却被告知,每县的案首要单独走,跟其他的秀才不一条路。
秦放鹤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宴会时座次不同尚在情理之中,却没听说哪一届从进门就开始劈叉的。
他看着门子手中的请贴,目光闪了闪,没出声。
那请帖,根本就还没打开。
齐振业没往深处想。
难不成还能有拐子在府衙公然拐带人口?
他大咧咧拍拍秦放鹤的肩膀,“既如此,我先行一步。”
到了外头,他也努力说官话,不再张口闭口“饿啊饿的”。
随侍从往里走的路上,秦放鹤对即将面对的事情已有了猜测,倒也平静。
院子甚大,那侍从似乎还故意带着多拐了几个弯,亭台楼阁、嶙峋怪石,应有尽有,越发显出庭院深深。
人,尤其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在面对陌生的奢华时总会本能地自卑、畏惧、怯懦,稍后再有人洗脑,便会事半功倍。
就在秦放鹤数到第十三个转弯时,那侍从终于停在一间僻静的小花厅前,“小秦相公,到了。”
“有劳,”秦放鹤点点头,待那侍从才要转身离去时,却忽然叫住他,“你我素未谋面,怎知我姓秦?又知我是案首?”
来赴宴者自有请帖,但所有请帖的外表完全一致,方才他们来时,对方还没打开便说出什么“案首与其他秀才不一路”的话,分明早有安排。
果不其然,那侍从听了,背影登时一僵。
但他应变也算机敏,马上转过身来,满脸堆笑道:“小秦相公以弱龄勇夺小三元的事早就传遍了,小的虽未曾见过,却也听过,故而一看年纪也就对上了。”
秦放鹤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跟着笑起来,“是了,惭愧惭愧。”
将计就计归将计就计,但若面对异常而没有一点怀疑,难免有痴傻之嫌。
那侍从也陪着笑了一回,匆忙离去,转过身就开始偷着抹汗。
乖乖,当真是人的名,树的影,不好糊弄啊……险些办砸了差事!
秦放鹤进到花厅时,内中空无一人,甚至座位上也没有茶水、点心,俨然不是接待之处。
他也不乱走,随便捡了个座位坐下,心平气和地欣赏起园中紫薇花来。
说起来,这些日子的行程真的太紧了,内中压力不足与外人道,鲜有眼前这般清净惬意的时候。
秦放鹤满足地做了下深呼吸,腹内浊气逐渐被带着花香的空气取代,心情变得很好。
许是园丁照顾得当,那一丛丛紫薇花开得极好,蓬松而繁茂,在日头下朦胧有光。
微风拂过,空气中浮动着暖融融的香气,一并送进来的还有廊下悬挂的铜铃碰撞后发出的声响。
“叮铃~”
时间一点点流逝,秦放鹤半点也不着急,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现场作了首《咏紫薇》。
他是新晋小三元,年少得意,世人眼中正该如此。
该来的人迟迟未到,秦放鹤的思维不自觉发散开来,脑海中浮现出白居易的两句诗:独占芳菲当夏景,不将颜色托春风。
真乃好诗。
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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