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啥时候您也请咱一顿

    初到一个地方，总是有些不习惯。尤其是到了晚上，睡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更是容易失眠。

    和我同一个职工宿舍里，有位姓牛的师傅。他原来是本单位的一名司机，因为机构改革被迫下岗。

    老牛的老家在河南。他操着一口变了味道的不太纯的河南话，跟你交流的时候，嘴里呼出的气味来总有酒精的味道。他说，是单位领导同情他多年来背井离乡，为单位不辞辛苦，所以给了他在单位宿舍继续留住的权利。更何况实际情况是，单位到了晚上，也需要个值班的。

    我的到来，对于他来说是件快乐的事情。他可以和我聊天，有时候还能互相驱散孤独的情绪。

    可是，三天之后，我突然向领导提出要和他“分居”！

    我们宿舍在单位的二楼，位于繁华大街街面上。半夜里很冷，靠近海边的城市都是这德行。暖气有些跟不上的时候，屋子里寒气就上来了。我靠窗户睡着，没有挂窗帘。简陋的宿舍，还有路灯映射进来的昏黄的如月色般的光线，刺激的人有些清醒了。有些便意，我起身去了厕所一趟。

    返回宿舍，我却再也无法入眠。老牛酣睡发出的的呼噜声，让我辗转反侧，无法进入梦乡。

    我开始回想那天晚上，老牛跑出租收工回来后我们的交流。

    听说你每天跑出租，收入咋样？

    甭说了，黑出租，挣不了多少钱，顶多了百十来块钱！

    黑出租？

    就是有驾驶牌照，却没有出租资格上户的车辆。我不是中央电视台所说的那种，坑人害人的勾当，那不中，咱不做！

    不打表怎么收费？

    看里程表儿！一公里一块五，比打表的还准确，更便宜！

    谈话间，一位顾客打来了电话，向他约定后天用车。

    他笑眯眯地说，这是老主顾了。然后，他拿出一个小瓶的酒“啧啧”有声地品了一口。乘着酒兴，他告诉我，喝酒是收工后，最解闷的事情。

    我问及他的家人，他的眼里含着泪花。

    我有两个女儿。他顿了顿，然后接着说，还有年老的父母

    你想念他们么？

    出来混世界，赚了钱就想回家！年轻的时候，应该奋斗的，我这也是没办法！

    我无语

    我的离家，难道还不是为了明天会更好？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了。

    他的呼噜声越来越提高了分贝，真的床板瑟瑟发抖。我有些痛苦。心里在琢磨，老牛白天里肯定是很辛苦了，所以才这样的。

    我穿上了衣服，举步到了楼下办公室。当我抬头看见墙上的钟表，时针指向了三点半的时候，我无奈地摇摇头。这个时候，离开家乡的孤独感袭上了心头。

    老牛啊！我在叹息，为什么你要选择继续留下来呢？难道这里比老家好赚钱么？还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大哥啊！你就给点钱吧！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火车站附近讨钱的乞丐的身影。我感慨，芸芸众生，朗朗乾坤，有多少生灵在温饱线上挣扎？谁不愿意在温暖的被窝里，享受着甜蜜的幸福生活？

    几天后的半夜里，我被楼道里的脚步声惊醒，再无睡意。窗外黛蓝色的光线投进了宿舍的时候，我听到了老牛来来回回行走在楼道里发出的声音。

    经过我和领导的协商，终于和老牛分开了住处。老牛搬了铺盖卷，到了对面的宿舍。

    睡不着的时候，就在回忆这几天我的心理状态。我觉得有些对不起老牛，他只是夜里打呼噜，没其他毛病。我对办公室主任说，老牛除了打呼噜，啥都是好样的！主任马上笑眯眯地说，他也领教过，确实厉害，曾经和单位某人比赛打呼噜，得了冠军。

    老牛走进了我的宿舍。我迫不及待地问，你是否吃坏肚子了？

    老牛喘了口气，声音低沉，回答说先前是渴了，去办公室到了杯水，后来去了两次厕所

    他告诉我现在才四点，你应该接着睡。

    有客户用他的车子。

    他走了，而我怎么也睡不着了。我的思绪突然拉回到了前天夜里和他的谈话。

    他收工早，喝了点酒，据说是请他的亲弟弟。

    单位另外一个司机也在场。他深有感触地说，这两个月来，光请客一项就花去了四百多元！对面的司机问他，怎么花了那么多？

    熟人多，觉得他们肚子里缺少油水，照顾他们。

    他神情黯然，叹口气说，车子又有毛病了。

    我们在一旁表示同情。

    他突然说了一个小插曲。

    那天，我见了大领导了，我对他说，领导啊！啥时候您也请咱一顿吧，这些日子我老请别人了！

    说完，他的神色接近了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