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都不敢再随心所欲地大放厥词,接着父亲的话茬,又纷纷抱怨起父亲早年没把握住机会。
父亲老实敦厚,为人正直,从不昧心干对不起良心的事。解放前父亲做小买卖小本经营,55年公私合营后,他在合营店里管保卫兼下夜。由于拿公家东西当回事,深受领导信任,不久经人介绍加入了中国**。后来上级有意提拔他做领导工作,别人写好讲话稿让他上台念,他死活不肯上台,同事都说他是死狗扶不上墙,领导的工作岗位自然与他无缘。他的入党介绍人和一些同事,后来有的成了市级领导,他却很少找人家帮忙。为此家里人每遇到难事总要唠叨,埋怨父亲当年没混个一官半职的,不然这个家的日子也不至于过得这么难。父亲则说,我不是当官的料,也就这样了,说啥也白搭。这个世界全凭自己闯,你们干好干坏,全凭自己。
话题不由得又扯到建业身上。说来建业也是双喜临门。也该着走顺字了,学费的问题刚解决,紧跟着没多久,他的终身大事也终于有了着落。女方就是原来住在后院的同班同学树兰。
树梅由于搞对象得了精神分裂症,住进了精神病医院。没多久,树梅父亲的单位分了新房,一家人就都搬走了。这一走就是十年。这期间建华到医院看过树梅几次,树梅对她很冷淡,好像根本不认识她。建华很伤心,后来逐渐去的少了,再后来干脆不去了。树生还与建军来往,但不象以前住前后院时接触的那么频繁,都参加了工作,忙得见面的机会也少了。树兰和建业这一对同学毕业后就从未见过面。上高中后两人还是同学,还是互相间不说话,但建业对她的敌意早已淡如云烟。
两人的见面纯属偶然。建业正一门心思上业大。那天下班后在办公室里做题,有一道难题怎么也解不出来。看了一下表,快上课了。他赶忙收拾好书本,跑出办公楼,骑上车就走。路上,那道难题又从脑子里钻出来,正百思不得其解,就听“哐”的一声,他和别人撞了车。前边的人摔倒在地,他也险些摔倒,他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把自行车打在路边,准备去扶被他撞倒的人。被撞之人也抬起头来看他。建业伸出一半的手停住了,他看到倒在地上的人是久未见面的树兰。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两人不期而遇的目光中夹杂着几分尴尬,同时还有几分探求。住在前后院,坐在前后桌,由于一点小事吵架后,十几年没说过一句话,毕业后从未见过面的同学在这种情况下相遇。这么多年有什么变化?现在干什么?该不是以前的老样子吧。
树梅的痴呆对树兰的打击是巨大的。这个在全校乃至全市赫赫有名的女孩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了。想当年在全市万名学生大会上发过言,当过红小兵、红卫兵大队长的树兰,是一个响当当叱咤风云的人物。树梅的痴呆使她从里到外象换了一个人。她怎么也弄不明白母亲为什么那么对待树梅,她知道母亲是那样的爱树梅,以至于小时候的她总是由于这个和母亲和树梅吵架,她甚至当面问母亲自己是不是抱养的。难道这爱就应该是不顾一切的么?而树梅明明不愿意接受母亲对她的这种特殊的爱的,可她就是不抵制,不反抗,而让自己的内心去承受常人难以承受的重负,默默地使自己成为历史戏剧中的悲剧人物在现代社会的翻版。树兰不再是那个爱说爱笑,活泼好动,成绩优秀的小姑娘,象在终日思考一个永远也没有答案的问题,活脱脱一个学生时代的建业。树兰难以置信的变化使她不再是老师的得意门生。不管老师如何开导,如何找家长做工作,都不能找回昔日的她。高中毕业的树兰没有参加高考,直接参加了工作。
女大十八变。十几年的风雨岁月,把天真活泼的树兰修饰的亭亭玉立,美若桃花。但号称厂花的她至今孤身一人,名花无主。学生时代的巨变虽然在参加工作后有了很大的转变,但自我封闭的性格使她和外界总像隔着一层膜。到了搞对象的年龄,本厂的她看不上,别人介绍的个个不如意。一晃到了今天。
建业伸出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还是向前伸去,他一把扶起树兰的自行车。再去扶树兰时,树兰已摇晃着站了起来。她扶着自行车试了试,还好,没伤着哪里,只是脚扭了一下,不敢太使劲。
建业束手无策。两只手毫无目的的搓着。他首先开口说,怎么是你?伤着没有?
树兰淡淡地笑了一下,脸上飞过一抹红晕,说,没,没伤着。
建业还想说点什么,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在脑子里翻腾着,他在找词。
树兰又活动了一下脚,还有些疼。他抬头望了一下建业,打破了片刻的沉默,说,你,骑这么快,有事吧?
建业猛醒,一拍后脑勺说,糟糕,上课了。
树兰说,你在上业大?那快走吧,别误了。
建业说,不,我还是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树梅说,别,没事,我能走,你还是去上课吧。
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使建业还想与树兰继续呆下去,而树兰却很坚决地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不得不走。二人互相留下了联系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