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狗

    暑天看电影频道，有一部电影是葛优演的：卡拉是条狗，说的是小人物的故事。其实小人物，或者是小动物的故事有时也很动人的。想到狗，想到烹狗，朋友有时请吃狗肉火锅，我总是推托，朋友们一直以为我忌口，其实我是小时候因为吃狗肉落下的心病。

    小时候住平房，顶东头有一家喂了一只大黄狗。说来也奇怪，四排小平房，这条狗只认我们这一溜房子住的人，我们出出进进，它会摇着尾巴跟前跟后。要是别处房栋的人来了，它会大叫着冲上来的，气势逼人。

    那时候妈妈上班要走很远的路，冬天就要起早摸黑。妈妈上路的时候，阿黄总是紧跟着，也是一个伴啊，等母亲到了厂里，阿黄就自己溜达回来了，所以母亲一直说阿黄是条好狗。西边的银行围墙塌了，单位运来了许多砖，后排的一家住户父子俩就来偷搬几块，那狗看是自己这里的砖被别人搬走，它大概认为放到这里就是我们的了。就大叫的冲上去，其实阿黄并没有咬的意思，那家孩子却吓的摔了一大跤。孩子父亲就不愿意了，抓起红砖就向阿黄咂去，阿黄闪转腾挪，真要上去咬了，那父子俩也不般砖了，就迅速跑了。阿黄却还意尤为尽，不停的哼哼。

    那时候日子是很穷的，现在的孩子不相信，那时豆腐、猪肉、鸡蛋，甚至酱油都凭票供应的，也吃不起肉，有时就用酱油拌到饭里，再调一点猪油，真是又香又鲜。一连几年，怎么总是吃山芋咸菜罗卜干？以至于现在我看到有人吃烤红薯就会犯胃酸。那一年快过年的时候，邻居将狗杀了，送了一块来，血淋淋的，母亲不想要也不敢吃抑或是不愿吃。姑爷爷还在，就自己烧，放了辣椒大蒜，烧出来还真好吃，但母亲闷闷不乐始终没有吃一块。而我第一次吃狗肉，我觉得真是美味，只可惜不多了，没吃够。

    偶有一天，妈妈与东头的那家的奶奶说到那条狗。

    “哎，一条好狗，天天早晨送我上班，现在不在了，早晨还真有点冷清。”

    “是好狗呀，不是生活难，谁也舍不得杀狗呀，总得给孩子补补吗。”

    哎，烹狗，是那个时代不得已而为之吧。

    几年后，我又遇到一次烹狗。那时家已经办到厂子里的家属楼了，父母上班也不再远了，但狗还是有人家喜欢喂的。那时我家住三楼，二楼新搬来一户退转军官，据说是个营长什么的，喂了一只大黑狗，天天上上下的，好生威风。奇怪的是，也对本单元里的人好。天黑的时候你回来，只要搓搓脚或者咳咳嗓子，它就知道是熟人，摇着尾巴贴着你走。营长家一对儿女也很调皮，天天带着狗儿疯来疯去，那时喂狗是不拴的，就时不时的戳一点事，不时有邻居来找营长理论。营长和妻子商议，杀了吧，那天晚上就给两个孩子支出去，就要在家里处理这事。晚上妈妈说隐隐听到狗的呜呜哀鸣。

    第二天，妈妈问二楼的阿姨：“你家的狗怎么了？好像昨晚在哀叫。”

    二楼的阿姨说：“狗儿老是惹事，昨晚孩子他爸把狗给杀了。哎，我的心都碎了。”

    “你家营长真有本事，自己杀狗？”

    “孩子他爸用绳子将狗套住，狗就在不情愿的呜呜叫了，我躲在里屋，心里怦怦跳。当绳子从厨房摇头窗上穿过，就收紧绳子，狗哀叫着乱挣乱蹬，很是凄惶。突然就把绳子挣断了，孩子他爸拿着刀就想去砍，而那狗却并不乱犟了，也不咬人，呜呜的伏在哪里，嘴里不停的流着血，慢慢的就咽了气。本来以为是勒死的，后来扒开嘴看见，是狗自己咬断了舌根，但它终不伤及主人。”

    它宁愿死不愿生了，它看到主人勒它砍它，它完全失望了，终于一死了之。

    阿姨一定要给狗肉，母亲断然说全家没有一个人吃这东西，阿姨也没有勉强。那时我虽然不大，但心里对狗肉突然有一种排斥感，我觉得吃狗肉的人心太狠。现在看没有什么好谴责的，喂猪喂羊，喂鸡喂鸭，不都是为了吃吗？怕就怕喂出了感情，是不是喂和养在有时候并不是一种心情。

    营长的儿子因打架上不好学，当兵去了，退伍到银行当保安，谈了一个出纳，又移情谈了一个会计，有一天出纳就用他放在桌上的枪，打死了会计，他也因此出了事，这是一段后话。

    闲的时候就和母亲谈到他们和狗，母亲就感叹：唉！还是不吃为好吧，在人世间也是这样，有情有意的人受到无情无义的背弃也会痛不欲生的。

    2004年7月30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