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巴乡泥洼村希望小学几经周折,总算在乡亲们枯菜叶般的眼睛里一天天落成了。
一大早,村长就写好了“庆功典礼”的大红布标,指挥着三、五个小伙子高高地拉在了校门口的杨树上。这阵子,他又忙着调试高音喇叭呢。两手交替着时不时地拍打着话筒。乡亲们更是天不亮就忙着打扮自己了。把平日舍不得穿的整衣服换在身上,从上到下摸了又 摸,整了又整。临出门还不忘在水盆里照个影子,理理鬓角。
天刚放亮的时候,大伙儿就齐齐地排成了一条线,恭候着他们的父母官。
太阳爬上三竿的那一刻,村东头远远的传来了一阵汽笛声——脆脆的,响响的,比乡亲们用棒槌敲打玉米的声音可悠转多了。大伙听到汽笛声,就知道很快就能见到赵县长了。大伙的脸上紧张里透着喜悦,喜悦里透着紧张。
赵县长的车是一辆黑色的小车,滑滑的车身铮铮地泛着光亮。车上最先下来的是李乡长,接着是张书记和王镇长,最后一个走下车子的才是赵县长。赵县长是三巴乡人的心魂,是从三巴乡走出去的英雄。抓过流氓,戍过边疆。从赤脚玩泥的孩子到而今万人瞩目的县长,大伙时刻牢记着他的名字。大伙觉得有赵县长在,他们的生活就会一天天的好起来。
今天的赵县长已近花甲,清瘦的面庞显现几分憔悴来。中长的头发狠狠的梳向一边。赵县长冲乡亲们挥手致意,大伙的掌声将他宽厚的手掌一层又一层地包裹着。赵县长的手不知道多少次被人们的掌声托起,擎得高高的象一座天然的崖壁,俊俏而雄伟。这双手在部队立功时被首长握过,做刑侦时和犯罪分子搏斗倒在血泊里,被队长握过,前来看望的市长握过,家乡的亲人也握过。而此时此刻,又一次站在故乡的土地上,赵县长更是感到了他的手在一节一节的升腾,沿着云梯升腾到另一个星球。他的脸一刻比一刻生动,一刻比一刻绚丽多姿。
大伙的手掌足足鼓了一袋烟的功夫,却丝毫没有削弱的趋势。大伙的脸也象是久旱的庄稼地下了一场透雨般的欢欣鼓舞。当赵县长第三次用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时,那雷鸣般的声音才渐息渐远
村长躬着腰从赵县长、张书记到王镇长、李乡长,最后是司机小刘依次握完手之后,折回身走到话筒前,清了清嗓子,对着那个满身是洞的东西喊话了:
“这个,今天啊!我们县、镇、乡三级的领导抽时间来看望大家,参加咱们的竣工典礼,这充分体现了领导对咱们的关心和关怀啊,这是咱老百姓的福气啊!百年大计,教育先行就是这个理。下面大会进行第一项,请赵县长作报告。”
话音未落,掌声已经随着村长高扬的手势盈满了整个会场。赵县长走到话筒前,清咳上两嗓子开始讲话了:
“乡亲们,咱们三巴乡泥洼小学今天圆满竣工了。这是县政府,镇政府和三巴乡人民政府,以及大伙共同努力的结果。多少年来,咱们三巴乡的孩子上学难的问题一直没能得到很好的解决。我们和大伙一样日日想夜夜盼啊,想着我们的孩子能有个自己读书的地方,我们跑了多少腿,走了多少路,就是为了能有今天,再苦再累,我们都甘心情愿,鞠躬尽瘁。想想这些孩子,想想乡亲们的生活状 况,我们都掉眼泪啊”赵县长越讲越激动,越讲越投入。赵县长开始用衣角试眼泪,开始哽咽,开始抽泣了,赵县长的脚不知什么时候和乡亲们的脚贴在了一起,赵县长再也讲不下去了
乡亲们的脚再也不听使唤,开始移动了,他们象向日葵一般的把赵县长围了个水泄不通。里层里开始有人跪下了,一个、两个、三个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整个会场跪成了黑压压的一片。赵县长伸开双手搀住大伙的手,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村里最年长的水四爷颤抖着手,把一碗玉米面迎到赵县长的面前,他哆嗦着嘴唇,眼眶里流转着黄土地一般真诚的泪。
深夜,灯火珊阑。县三星级宾馆里,服务员小姐迈着轻盈的步子推开了518包间的门。地道的带着乡土气息的玉米馍馍摆在了大理石餐桌上。不知道那位父母官还有这等雅兴?但愿水四爷的那碗玉米面能有人品出个味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