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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生气地用手盖住图画纸,瞪了谭文朗一眼,我讨厌他,他是臭男生!
"大家安静!"童老师大声地说,"谭文朗,心亚只是比较害羞,不是自闭症。而且她画的波斯菊很漂亮,以后不能这样说别人。老师来看看你画什么东西。"老师走到谭文朗那边。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老师走了,我不喜欢被大家注意。
"沈心亚,我很喜欢玫瑰花,你喜不喜欢?"陈凯莉凑过来看我的波斯菊,顺便问我。
"我喜欢波斯菊。"——
幼稚园下课了。
童明真走路回自己离幼稚园不远的住处。听说今年是台湾少见的冷冬,偏让她碰上了,虽然在下雪的纽约待了三年,可她还是南台湾生长的孩子,耐高温却畏惧寒冷。刚才她就想好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放水泡澡。
电梯到达十楼她两房一厅的小天地,一进门就看到电话答录机闪着红灯,按下放音键,她边脱下厚重的外套、解下围巾,边听着留言。
"明真,我是晴美,听善如说你开始误人子弟了,我们找个时间喝下午茶聊天吧,回我电话,bye!"
"什么误人子弟,这个可恶的晴美,待会儿再打电话订正你!"她喃喃地说着。
她摩擦冰冻僵硬的双手,迫不及待地进入浴室放热水,加几滴香精油,她打算给自己来个芳香疗法,驱除满身的寒意。
浴白里的热水哗啦啦地欢迎她,明真很快找出家居的厚棉衣裤,临进浴室前,她想了想顺道把婶婶今天交给她的学生资料一块带到浴室里面,她要一边泡澡一边了解自己的娃娃兵。
小小的浴室很快弥漫着温热的蒸气和薰衣草的芳香,她打开老旧的收音机,跟着icrt哼唱起英文乡村老歌"矿工的女儿",嗯,还是老歌有味道。想起从前准备大学联考的惨淡高中年代,就是这部收音机和电台播放的老歌陪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熬夜苦读的夜晚,没想到现在反成了她在浴室享受泡澡的良伴,她不由得嘴角泛起一抹有趣的微笑。
哼唱之间,她迅速地将身体和头发洗干净,然后拉起浴帘,整个人放松地浸在热水之中。嗯,薰衣草的芳香果然有消除疲劳的作用,她深深吸一口气,感觉血液在她体内暖呼呼地流动,棒极了。
对了,现在正是美容护肤的大好时机,她起身拿过新买的保湿面膜,一点不客气地将之挤压涂抹在脸上。妈妈给她的脸蛋虽然不错,但总还需要自己勤加保养,免得过期。人家不是说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吗?
直到全身松软之际,她才想到自己方才拿进浴室的资料,勉强撑起松软的身躯拉开浴帘,拿来被蒸气浸湿的纸张,再小心将全身藏在水面之下。
因为原来的黄老师正好请产假,她从纽约回来就披甲上阵,由开学开始代课草莓班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前阵子光是应付她的小娃娃兵就已经手忙脚乱,直到最近才逐渐进入状况。班上二十个小朋友她已经大部分能掌握,只剩下几个有问题的,需要深入了解一下,必要的话,她可以进行家庭访问。
孩子虽然不会说出他的问题,但是孩子的画却会。
在纽约三年的"儿童艺术治疗"训练下,专业加上直觉,令她今天看到沈心亚的波斯菊产生了好奇和不安的感觉。沈心亚,这个小女生长得像洋娃娃一般漂亮,不过却害羞内向,是那种容易让大人喜欢的小孩。
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心亚是个被锁在高塔里的小鲍主,正等着手持长剑的英勇战士——也就是她自己——去拯救!她被自己想像的画面逗笑了。
她翻着手上的学生资料。有了!
沈心亚
入园时间:八十七年九月。
今年六岁,三月十五日生,血型a型。独生女。
父:沈勋。职业:记者。
母:陈冠伶。职业:记者。
联络电话:(02)
地址:台北市
a型双鱼座,非常敏感脑漫的天性,难怪沈心亚那么喜欢画画。资料中明真看不出什么问题,她因此微微皱着眉头。但那朵孤单的波斯菊再度闪过脑海,不行,她必须跟沈心亚的家长沟通一下才行。
起身拿了浴巾擦拭身体,她急急换上柔软舒适的家居服,一边吹着头发,一边思索着要如何与沈心亚的爸妈沟通。她一向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老妈总是说她这急性子永远停不下来。
她拿着无线电话爬到床上,将自己里在羽毛被中,找到最舒服的姿势,然后照着资料上的电话号码拨号,久久没人接听。
"奇怪。那我试试看手机好了。"她喃喃自语。
"喂,我是沈勋。"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传来低沉的男音。
明真愣了一下,不过立刻反应过来。沈勋,是沈心亚的父亲。
她谨慎地措辞,"沈先生你好,我是沈心亚的幼稚园老师童明真,不晓得能不能耽误你一些时间跟你聊一下?"
话筒那端沉默一阵后,再度传来沈心亚父亲的声音,这次听来似乎是小心翼翼地,"请问老师贵姓?是心亚在学校有问题吗?"
"呢,我姓童,儿童的童。沈先生,请别误会,心亚在学校很乖,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心亚的状况。"明真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温和,具有说服力。
"这样的话,因为我现在正在赶稿,能不能请老师将电话留给我,我稍后回电?"
显然衡量过重要性之后,她的电话被排在工作后面。
"没问题。"她保持语调轻快,忍不住对着电话做了个鬼脸。
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她挂上电话。刚刚那位爸爸的声音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耐烦?明真怀疑。不是每个家长都乐意配合老师的,但为了心亚她要坚持下去!她努力为自己打气。
"对了,要给晴美回电话,差点忘了!'朝真惊呼一声,立刻找来自己的电话簿。有了,因为最近才跟晴美她们联络上,所以可以很快找到新增的电话号码。
"喂,这里是泥娃娃工作室,请问找哪位?"
"我是童老师。"晴美的声音甜美轻柔,极好辨认,她忍不住俏皮地说。
"哎呀,原来是童老师,失敬失敬!"知道是她,晴美也跟着说笑起来。
"哪里,访问潘师父什么时候方便喝咖啡啊?"
"如果童老师方便的话,就这个星期六下午-!"
"没问题!"明真爽快答应,好久没跟从前的死党聊天,她也非常渴望重拾旧日情谊,自从去了纽约就跟她们断了音讯。
"明真,你老实说,这么久没联络,到底想不想念我?"晴美故意用柔腻的声音呢喃着。
"去!别对我施展你潘大美人的魅力!"明真笑骂。
"就知道你是冷血动物!"晴美埋怨着。
"好啦,别闹了!你先告诉我你和善如最近如何。"
"我还不就是这样整天玩泥巴,没什么好说的。"晴美对自己的事轻描淡写就带过,接着语气一转充满忧虑,"不过我倒是很担心善如,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变得安静封闭,你就乘机开导开导她吧。"
"我那套对小朋友有用,对善如我就没把握了。"明真的语气显示她的不确定,"善如总是习惯委屈自己,又总是那么善解人意,有事也只藏在心里面,要人不心疼也难啊"明真说着轻叹一声,为自己的好友心疼。
"是啊,劝都劝不听啊,有客人上门,不跟你多说了,我们星期六'玫瑰园'再聊吧。"
抄下聚会餐馆的电话和地址后,她就挂上电话,心思还围绕着刚刚的话题打转,要怎么劝善如呢?她眉头轻攒着,整个人趴卧在被窝里烦恼这件事。
电话铃声此刻响起,蓦地中断她的思绪,她惊讶地望着手中的话筒,突然想到自己正在等沈心亚的父亲来电,她赶紧接下接听键。
"喂,我是童明真。"
"我是沈勋,沈心亚的爸爸。"看来这位家长习惯简单利落的说话方式。
"沈先生你好,我只是有几个有关心亚的事情想请教。请问心亚平时在家里的个性怎么样?会不会特别内向?"明真立刻开门见山地问。
"心亚平时就安静不爱说话,请问有什么问题吗?"沈勋似乎十分在意她问话的动机。
"是这样的,我发现心亚在班上非常内向,不容易跟其他小朋友互动,似乎还有适应不良的情形"
"适应不良,心亚不都上学三个多月了?"沈勋的语气讶异。
"是的,所以我想这可能跟心亚的个性,或是家里的环境有关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请问一下心亚在家里的情形?"这是个多疑的爸爸,她捺着性子又问了一次。
"对不起,现在刚好是我的上班时间,没办法向你说明详细的情况,我们能不能另外找个时间谈?"他打断她的发言。
"那当然,不好意思耽误您上班时间。如果沈先生不方便的话,我跟沈太太谈一谈也可以。"跟做母亲的谈,说不定比较能沟通,她心想着。
话筒那边突然沉默下来,她等了一下才听到他的声音,"你直接跟我谈就好了。"语气不容质疑。
这人怎么这么难沟通!明真抓紧包裹自己的羽毛被,再强迫自己放开,她努力让自己保持耐性,"那不晓得你什么时候比较有空?"
"童老师,你觉得心亚的问题很严重?"沈勋不答反问。
"我觉得所有的问题都应该在还没发生之前被解决。"明真严肃地回答。
沈勋又沉默半晌。明真握紧话筒,她希望这位当爸爸的能重视自己的女儿,做老师能做的就是这么多。
"我晚上上班不方便,我们约中午的时间好了,你方便吗?"
听了他的回答,明真松了口气。
"当然没问题俄们可以约在幼稚园小朋友午睡的时候,请问沈先生哪天中午可以来幼稚园?"她露出微笑。
"那就明天吧。"
虽然作风强势,但似乎也是个行事干脆的人,不错,起码对问题解决还算积极。
"好,那我们明天见了。"
挂上电话,明真朝身后一躺,看来明天是个具有挑战性的一天,她心想。
别忘了我是英勇的战士,要拯救心亚小鲍主。她笑着给自己打气,下意识中沈勋倒成了她的假想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