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层的手悬在电梯的一排数字按钮前面,礼貌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二十层,谢谢!”
二十层,那是瑞鑫集团高层管理者的专属楼层。
“不客气!”宋若以停在空中的手不自然地顿了顿,很快就按下了二十层。
二十层的门禁是指纹解锁,其他人是无法进入二十层的,平时进去都是谢秘书陪同。这么一大早,谢秘书肯定还没到公司,所以电梯里的这个人不是访客。她在公司这么几年,寥寥可数的就那么几个高层,她都见过真人或者照片,但是电梯里的这个人他没见过。
每个星期一都是打仗,各种会议一字排开。
早上九点的总部例会如往常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大家好奇的新领导,副总经理乔翰今天参加了会议,会议开始他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每个部门就开始了各自的例行汇报。
宋若以没想到今天早上她在电梯碰到的人就是她一直在公司久闻大名的乔董事长的儿子。
工程设计部正在汇报,宋若以认真地看着投屏,偶尔在笔记本电脑的备忘录中记一下关键点,她总觉得有目光在她身上反复,当她把视线移开笔记本时,正好对上了今天在电梯里遇到的人,又是四目相对,他在看她,她很快又把视线移回到了屏幕。
例会结束,宋若以刚回到办公室冲了杯咖啡,她办公室的座机就响了。
谢秘书温柔又职业的语气:“宋经理,乔总找您有事情,麻烦您来一下二十层。”
整个二十层都是落地窗,开阔的视野才不负市中心的繁华,每一面窗看出去都是一帧画。
谢秘书带着她进了乔翰的办公室,东面和南面大落地窗相接,能看到朝阳的同时又不会太晒,果然朝向和方位都是上乘。宋若以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在这个乔总办公室门口摆上两头石狮,是不是就能镇住商业旅游项目这个妖怪了。
乔翰正在接电话,看到宋若以进来,示意让她坐下,谢秘书把门轻掩,退了出去。
一个电话已经打了十多分钟,流利的英语对话。
宋若以感觉有些不合适,电话还是回避一些比较好,她几次想出去等待。每次她抬起头想站起来,总是和乔翰四目相对,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指着沙发点了点,意思是让她就坐在沙发上。
不大不小的办公室就两个人,气氛略显尴尬。宋若以上楼的时候忘了拿手机,就拿了两页a4资料,她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熟悉得可以背诵全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去了。她心想,美国人不是最注重私人空间的吗,这位乔总居然没有被“美”化。
不知过了多久,“国外的朋友,太久不见,不知不觉聊了这么久。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乔翰终于挂了电话,他顺手拿过来两杯听装咖啡,放在了茶几上,顺道坐在了宋若以旁边的黑色真皮沙发上。
宋若以微笑,“乔总您别这么客气,您回国事情多,理解的。我英语不好,其实不太能听的明白,不过乔总的英语真的很流利,似曾相识的英语四六级标准听力。”幽默又不失目的地表达她不会偷听别人讲电话,又自然地拍了马屁。
这么些年,从你变成您了。
乔翰笑了起来,拿过放在她面前的听装咖啡,起开,递给她,“s市自贸区的政府批文马上就下来了,在自贸区做项目,会接触很多外企,英语不好肯定不行。”
资本家不在乎马屁,只关注利益。资本家就是资本家,从国外回来的年轻资本家说话更直接,可能不知委婉为何物。
宋若以心想:这位不就是她的直属领导嘛,按常理说他们应该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看来这个乔总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一上来就怼自己人。
面前这副好皮囊的资本家洋洋洒洒的那股劲让她不喜欢,宋若以感觉这位年轻资本家过于自信或者说是自负,总是对她提出的看法表示质疑。整个交流下来,好像她才是那个刚回国不久不太了解公司业务,水土不服的人。
乔翰和她简单地沟通了目前自贸区项目的进展和计划。她今天才知道有关自贸区的消息。如果真是这样,那旅游项目就不是一筹莫展了,而是香饽饽了。果然资本家不会傻乎乎的接烫手山芋。她们之前做过调研,也问过几个行业内和政府关系密切的咨询公司,也是不知道这个政府内部消息的,果然资本家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不过她今天心情不错,她头疼的旅游地产项目转危为安。
几个会议下来,太阳也落了山,靛紫的余晖映射到写字楼的玻璃窗。
今晚阮洋约了宋若以吃饭,阮洋是宋若以的高中闺蜜,大学时候两个人虽然不在同一座城市,不过刚开始两个人联系很频繁,常一起互换交男友心得,但后来两个人就逐渐联系少了。阮洋刚大学毕业就结婚生子,谁都没想到,当年的小姐妹再次遇到,一个是喜事,迎接新生命的喜事;一个是丧事,宋若以的母亲多年重度抑郁,在她大学毕业那年选择跳楼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宋若以红肿着眼睛从医院太平间走出来的时候,碰到了已经顺利生产完毕,准备离院回家坐月子的阮洋。那段难熬的时光,阮洋以及闹腾的新生命给了她很大的安慰。
已经等了好几分钟了,前面的白色阿斯顿马丁还没有通过地库的出口收费处,宋若以的手机跳出来一条信息“我到啦!大悦城6层,蜀山火锅”。她身后排队的几辆车已经不耐心的滴了滴喇叭。阿斯顿马丁的车窗早已摇下,正在和收费室里的人沟通,似乎遇到了些麻烦。
当宋若以看到单手握着方向盘的人是资本家乔总,她略略有些后悔,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偏要下车来看看,果然她是一个对吃饭急性子的人。
乔翰看到她时,到没有感到意外,挑眉道:“你来的正好,我手机上没有支付宝,又忘了带现金,停车费得麻烦你帮我付一下了。”
宋若以打开支付宝输完密码,停车杆抬起。
伴着一声“谢谢!”,白色的车窗上升,驶了出去。
CBD中心周围写字楼的停车费大概是每小时15块钱,轻轻一扫165块钱没了,资本家真是使唤人毫不客气,短短一天意外遇到两次,无论是电梯还是地库,感觉跟中了邪一样,资本家自带剥削劳动人民的气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就为资本家服务了。
乔翰看着后视镜里面的人开了车门,上了车。他故意把车开得慢一点,让想后面白色小车跟上。
但是一个红绿灯,后面的白色小车直接右拐了。
他在直行道上等红灯变绿灯,有那么一刹那,他想违规变道右拐,跟上那辆白色小车,不过很快这个念头就过去了。他不禁笑笑,又不是没谈过恋爱,怎么搞得跟心气不定的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样。他见过的美女很多,在国外的时候也短暂沉溺于凹凸有致金发碧眼的欧洲美女,后来工作中也不乏黑发大眼睛的亚洲美女追求,但是最长的一段是和一位韩国女人,当时张乔乔来美国旅行时,还一起吃过饭。张乔乔一看到她就说长得特别眼熟,像是中国的某个女明星,想了半天没想起来究竟是哪位明星。后来张乔乔休完假期回国上班,给他打电话说:“我终于想起你的朴娜拉像谁了……像小宋老师!“
他有一次无意在电话里面听到张乔乔夸她的小宋老师怎么怎么有责任心,比如她每个星期一都会提前四十多分钟到公司。
他今天鬼使神差地起了个大早。直到下班到了公司地库,他才发现早上赶时间,忘了自己应该开那辆黑色奔驰,之前谢秘书把那辆车的车牌入了瑞鑫置业的停车系统。他瞥到后视镜里那辆白色小车还停在早上的位置,故意在自己的车里坐了一会儿,直到宋若以下楼进地库,他才缓缓地把车开到了那辆白色小车的前面。
他今天确实赶时间忘了带钱包,所以没有现金,不过他已经回国两个月,支付宝还是有的。他觉得这位小宋老师对他应该是完全没有印象了,这个也是理所应当。他之前见她的次数也不超过五个手指头的数,最后一次还是几年前她父亲的葬礼,那次他险些没认出她,她推着母亲的轮椅,整个人消瘦且暗淡,略显凌乱的头发几乎快要遮住整张脸,她的眼睛本来就大,那时整张苍白的脸仿佛只剩下眼睛,只有参加葬礼的人走到她跟前让她节哀时,那双眼睛才机械性地闪烁一下,很快又失了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