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动起来,闵氏这才问女儿:“好端端的,你做什么跟秦家的女客套近乎?”
杨雁回便朝她娘飞了个眼神过去:“娘,你觉得方才那个姑娘怎么样?”
“才不过打了一个照面,我哪里知道她怎么样?”
杨雁回笑道:“秦家近来喜事多。仲春的时候才嫁了个女儿,明年三月又要嫁女,今年后半年么……我估摸着中秋之前就能娶妇。方才那个姑娘,很快就要做秦太太了。女儿总要先卖个好,在她跟前混个眼熟才是。我想着她也不会上车的,不然也不叫她呀。万一给苏姨娘知道,还当咱们是未来秦太太的人呢。”
给老太太刺绣倒是没什么。苏慧男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她现在过的风光,很大原因是老太太不管事,哪天老太太要真跟她过不去,她的日子就要难过多了。是以,苏姨娘从来都把荣锦堂的人当佛祖一样供着。她不会去招惹老太太看上的人。何况除了那两回因嫁妆闹出来的事,苏姨娘怀疑老太太可能从中作梗,其他时候老太太也没招惹她。所以,何必要闹不愉快呢。
闵氏道:“这可真是奇了,你是如何知道的?”
杨雁回笑得狡黠又神秘:“娘,我跟你说啊,我那会在后花园,差点看到一场男女私会的好戏。”
不过秦明杰那种性子,估计谈完婚事就万事大吉了,是不会想到让人抬了轿子送倩容回去的。八成是苏慧男提起来的。
杨雁回不用想都能猜到苏慧男会怎么办。她会倚在秦明杰怀里,一副温存小意的模样,声音轻轻柔柔的,又贤惠又无辜又可怜:“这回老爷可是满意了,又要娶新媳妇了。”
秦明杰便会好言好语安慰她几句。
苏慧男便继续装贤惠:“老爷放心,妾身不是那拈酸吃醋的人,一定将喜事操办的风风光光的。老爷,不是妾身说你,你也真是糊涂,怎么就让二姑娘光手赤脚的走了呢?妾身已安排了轿子一路送二姑娘回去,只说是老爷安排的。还有一宗,二姑娘家境贫寒,只怕出嫁时不好看。莫说十里红妆,便是十抬嫁妆也凑不齐的。你看咱们要不要……帮她一把?”
想到这里,杨雁回不由抖了一抖。这个苏慧男可真能装啊!
哎?她脑子里怎么就自动跳出这么一幅活灵活现的画面呢?自己真是越来越适合写话本了。
闵氏纳罕道:“你抖什么?不会是发烧了吧?”
杨雁回忙道:“只是想起那场私会了嘛。”然后便将自己看到的事,一五一十跟闵氏说了。
闵氏叹了一声:“如此说来,那位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又道,“以后不要再跟旁人说起此事。事关秦家声誉,咱们开罪不起人家。”
杨雁回忙应下了:“女儿瞧着是那糊涂的人么?”
闵氏闭了闭眼,叹道:“就没聪明过。”
杨雁回:“……”
骡车并没有和送鱼的伙计一起回去,也不是往城东广元门方向去的,反而一路向着西市方向行去。
杨雁回高兴坏了,问道:“娘,可是又要买什么东西不成?”太好了,又可以逛大街了。
闵氏好笑道:“要叫你失望了,咱们这是去一个米粮铺子。”
额?杨雁回心说,家里粮食很多,哪里用得着在京里买?
西市上的店铺鳞次栉比,什么茶楼、酒楼、胭脂香粉铺子、米粮店、赌坊、妓院、银楼、杂货铺、裁缝店、成衣店、戏园子,不分高档低端,应有尽有。街边还有卖各色吃食的、玩杂耍的,各种吆喝声、砍价声、叫好声、叫骂声,交织在一起,真叫个热闹。
杨雁回掀开车帘子,四处打量,还对闵氏道:“娘,咱们这是去哪?下来逛会儿多好?”
闵氏着实无奈:“你就不能好好坐会儿。都逛多少回了,怎么总也不腻?”
杨雁回觉得很冤枉。她只跟着闵氏进了一回银楼呀。
骡车最后停在“大丰粮店”前,闵氏提了来时放在车厢里的篮子,和杨雁回先后下了骡车。
粮店旁是一个新开张的饭铺,那鞭炮声震天介响,炸得红纸屑细细碎碎落了好长一段路。粮店这边也热闹得很,一个个或赤膊或身着裋褐的汉子,正在往里头扛粮食。
杨雁回看到粮店前一个年约四十,红光满面,一身黑缎长袍的男人,中气十足的指挥伙计们卸货。
“快着点,都快些,怎么这时辰才到,知不知道耽误了店里多少生意?”伙计们已经很快了,男人还在加紧了催。那嗓门,连鞭炮声都盖不住,绝对能把于妈妈比下去。
男人正喊着,转脸看到闵氏,口中“哎呦”了一声,焦急之色尽去,满脸堆笑,紧赶了几步迎上来,“您怎么来了?”
杨雁回认得这人。养伤的时候,这男人带着媳妇和女儿,来探病来着。据杨鹤说,这男人在发家之前,跟着杨崎做过学徒。谁知后来没有养鱼,也不知道走了谁的路子,开起了粮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