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嗨,那不是不愿意多花银钱,又想让女孩儿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么?反正又不用考功名,还小的时候送过去,过个几年,等女孩儿大些了,就不让去了。”
“大些?”杨雁回歪头想了想,“多大算个大呢?”杨莺都十岁了,这要是换了大户人家,就得要处处守规矩了。
闵氏闻言直乐,刮了女儿娇俏的小鼻子一把:“傻丫头,你说呢?”
杨雁回不解的问道:“那其他人家的女孩儿,都是多大就不让上村塾的?”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了解一下村里女孩儿们被严格束缚的年纪,也好有个准备。
闵氏道:“老郭家的小女儿十二岁不让去的,焦大勇家的闺女上到十三也不让去了。”
杨雁回又问:“为什么是那个年纪?”
闵氏“噗嗤”乐了,往大开的窗外瞧了一眼,发现两个儿子已经因为太阳西斜,收拾案几回屋了。这才小声道:“因为身上来了啊!”话说回来,就是不来,上到十三也到头了,总不好那么大了还和男孩儿一起念书。
“身上来了?来什么了?”杨雁回刚问完,忽然就意识到是来了什么。她上辈子早来过了呢!
以前葛氏难以启齿,没好意思教她。她身上第一次来的时候,吓得半死,可又不敢去问教养嬷嬷,只能偷偷问葛氏。葛氏这才大致向她说了一下,还教了下处理法子。
闵氏又笑道:“癸水呀!”
这话说得也太直白。
“哪有当娘的这样拿女儿开心的?”杨雁回低声抱怨,心里却是又羞又高兴。这就是亲娘和继母的区别么?亲娘是真正的无话不谈,没有丝毫隔阂的。一边抱怨着,她便一头扎在了闵氏怀里。那份母亲独有的宠溺和温暖,实在是叫她又欢喜又依赖。
闵氏忍不住道:“又来了又来了,自打病了一场后,就变得特别黏人。这都多大了?也不怕给人看到!”她虽是这么说,手却已经揽住了女儿。
杨雁回又问:“娘,你很喜欢莺妹妹?”
说起杨莺,闵氏便叹道:“那孩子命不好,你伯母是怎么待她的,你也看到了。你大伯和伯母只喜欢男孩儿,不喜欢女孩儿。你堂哥是个宝,你堂姐和堂妹就是两根杂草。”
“堂姐?”杨雁回似乎听秋吟提过自己有个堂姐的事,“是鹂姐姐么?”那位大堂姐早已去世了。周氏一直对人说,杨鹂的死都怪杨崎。
“是啊,那是多好一个女孩儿呀”闵氏叹息道,“就是因为你大伯败光了家业,原本好好的小姐也要砍柴割草喂鸡养鸭。砍得柴少了,不够烧第二天的饭了,你伯母就要骂人打人。你堂哥一个少年人,一身的力气不去使,反倒游手好闲惹是生非。莺儿那时候也要在家帮着缝补浆洗,做饭扫地。只是莺儿那时候还小,力气活儿就都让你堂姐干了。结果……”闵氏想起那些事儿,就有些说不下去。
“结果怎么了?”杨雁回从闵氏怀里起身,越发好奇。
闵氏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那天才下过大雪。鹂儿又去砍柴,近处的柴都被砍光了,她就走得远了些。哎……走得也太远了些……直到傍晚你大伯和伯母一直不见她回去,这才觉得不对劲儿,上咱家来找人帮忙去寻鹂儿。我们就开始找鹂儿,村里人也帮着找。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昏倒在小山坡下的雪地里了。那天晚上,她被人背回家,醒来后说是砍柴时肚子忽然疼得厉害,就从小山坡上滚了下去。那种天气本来就没人出门,地方又偏僻,她直嚷救命也没人管她。她疼得走不了路,就在雪地里一直躺着,直到疼昏了过去。”
杨雁回蹙眉道:“真是可怜。”
闵氏又叹息了一声:“鹂儿说完这话不久,便又说肚子疼。哎……好好的孩子,被疼得死去活来。她昏过去就是被疼昏的,醒过来就是被疼醒的,一直在叫疼。你爹让人赶着骡车去城里请大夫,大夫来了说是绞肠痧,还耽搁了治疗,十有□□是撑不过去了。你爹就让大夫赶紧给开方子拿药,药煎好了,也给鹂儿喝了,结果还是没救过来。鹂儿去世那年,才十五呀。她又漂亮,又乖巧……”闵氏说到这里,又长长叹了口气,终是说不下去了。
杨雁回又是同情,又是气愤,心里一时间似烧着一团火一般,可却没地儿泻火。她帮杨鹂愤恨惋惜了半晌,这才又问:“那为何大伯母口口声声说这事怨爹呢?”
闵氏道:“她虽然不喜欢女孩儿,可到底也是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大约是心里难受,就把错推到别人头上。非说你爹小气,不肯接济过不下去的兄长,鹂儿没奈何,只能出去砍柴,这才出了事。这是胡说八道,我们哪里有不管?他们说冷,你爹还让人送了两袋碳过去取暖,柴禾也送了一车。他们自己好吃懒做,家里没钱,日子过得紧,就卖了柴禾换了肉吃,却叫你堂姐出去砍柴。”
杨雁回听得又是一阵难受,直想拉来杨岳和周氏,当面啐一口。她叹息道:“堂姐真可怜,我瞧着堂妹日子也很不好过。”
“谁说不是呢”闵氏道,“小时候还好点,毕竟是最小的,家里也不像后来那样常常穷得揭不开锅。后来一天天大了,又没了你堂姐在前头顶着,她就倒霉了。你爹可怜孩子,你大伯母又整天哭穷,说是养不起,你爹就领到咱家,让我来养着。可是你大伯母那人她……她就不知道给孩子积点德!”
杨雁回道:“莫不是大伯母借着莺儿在咱家养着,就拿着孩子作妖吧?”就周氏那性子,她相信做得来这事。
“还真是叫你说着了。那孩子好不容易跟着我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全叫你大伯母毁了。你两个哥哥都读书,你爹身子时好时坏,你那会也才九岁大,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禁得起她整日折腾。为着自己的家和孩子,只好又把莺儿送回去了。”
杨雁回闻言,不由一阵伤怀,手臂环上闵氏的脖颈,低声道:“娘,女儿这次受伤后忘了许多事,可我喜欢咱家,喜欢青梅村。我……刚知道村里还有这样的事……这样的人……”
竟然还有这样的父母,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舍得打骂虐待。她前世里所见的,即使偏心如秦明杰,也最多就是不怎么理睬女儿。她以前单单瞧见乡村的好了,刚知道乡村还有这等可怖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