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可刺绣都放过了,这些东西也不能收钱啊。
小吏们都有些急眼,又是几百两银子啊!就这么没了!
但接下来一车车一筐筐东西,还是收不了钱,农产品,农产品,怎么又是农产品!
不仅是后面的不能收费,已经进城来的麦农也找过来,方才他带了车麦子,也是收钱的,能不能退回来啊。
毕竟他不知道不用交入城费的。
这怎么可能,没收到的钱已经让小吏们很难受了,还会从口袋里再把钱掏回去?自然不会啊,那麦农被大骂一顿,让他赶紧滚蛋。
城门口这场小风波,看似小,但却隐隐改变了很多东西。
终于进了春安城的纪滦村车队,还有荆高庄车队,此时都是不知所措。
主要是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来以为车上的东西都要收费,但是纪彬家的刺绣箱子却没打开。
纪滦村车队的车夫老薛还以为纪彬是真的想隐瞒,被小吏揭穿的时候,还以为又要出笔银子,又或者要起争执。
可没想到就这么过去了?!
荆高庄那边知道内情的人也不多,毕竟这种事不好大肆宣扬,要是让春安城这边知道了,说不定还有应对的方法。
所以也只有荆姐,她身边的女孩子,以及两个堂哥知道。
基本上两边都是车队的人迷茫,东家们心里有数。
方才引娘的心都提起来了,唯独纪彬还是笑着说话,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风轻云淡。里面没有计谋计策,一切都是按规矩办事。
主要是纪彬给人这种感觉太强烈了,这才让人放松警惕。
再有后面陈乙起哄,那小吏本就是个小官,心里不稳,又怕冲撞圣人。
普通百姓不知道也就算了,他们可是知道谢阁老的事!还有春安城前刺史的事!对圣人有多畏惧,那就对文书有多尊敬。
如果换了个长时间没有圣人余威的城镇,估计也没这效果,说的就是隔壁兴华府。因地制宜,这话永远都没错。
还有引娘在旁边配合得也好,两人态度坦然,落落大方,无形给人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不仅是纪彬引娘,后面的荆高庄荆姐,看起来也很自然。
在小吏要收钱的时候,面色严肃地指了指自家货物∶"全都是丝制品,在邑伊县我们都不怎么交税。"
说完,付了自家车队的人头钱,让荆高庄车夫赶车进城。这动作都让人没反应过来。
只能说人生一世全靠演技。
不管他们心里再怎么紧张,此时表现的,那都是泰然自若。
当然,最淡定的还是纪彬引娘,两人这会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荆姐瞧着,就知道他们两个以后还会有更大的成就。
等着陈乙跟他们集合之后,这收费后第一次进城也就结束了。看似平平,却是他们精心计划的结果。
纪彬笑∶"以后成了习惯,就会好很多。"
"再说如今正在风口浪尖,没人敢直接违抗圣人的命令。"
虽说这风口浪尖让很多人不理解,可引娘却反应过来。她在纪彬身边,自然是知道许多人不知晓的事。
不论是谢阁老的事,还是新刺史韦宏是禹王的人,都不敢在这种时候,公然对抗圣人。前车之鉴这种情况,是真的很可怕。
荆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记错的话,她家长辈荆夫子也有类似的说法,只是不太确定。等回去之后,再跟荆夫子说一下,应该就会明白纪彬的意思。
两个车队就此分开,各自去忙。
但纪滦村跟荆高庄明显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毕章两边都是被春安城捋羊毛的存在。
可两边明显全都松口气,以后虽然还要交入城的人头费,但好歹一次一百多两不用付了。只是纪彬这边的酒钱,那也是没办法。
对于酒这个东西,其实纪彬心里明白,如今不收重税也是年份好,收成好,赶上好时候了。像酒这种,如果他是户部尚书,肯定立刻加税好吧,真正的农产品可以不要税,小工坊也能宽容点,但酒不同。
如果有天灾人祸,酒坊的税收肯定增加,这点早就在纪彬的接受范围之内。不过那也是正经向朝廷交钱,而不是给一个敛财的新刺史。
纪彬引娘他们带着车队去自己在春安城的杂货店,引娘安慰道∶"这也算花钱免灾,再说,也就是少挣。"
后一句引娘低声说的,把纪彬逗得纪彬真正笑出来∶"嗯,少挣钱而已,咱们家小东家算得很对。"
平日都是引娘管事,如今这么一调侃,倒是让她不好意思。
纪彬悠悠道∶"这人也收不了几天的入城费了。"
如果太子整治棉花的事猜测是真,那这位叫韦宏的刺史,定然坐不稳这个位置,很快就会离开春安城。
当然这是纪彬的精清测,具体的,还要看注京面跟宿勤棉的价格是不是夸张到离谱。
到了自家铺子,那就跟回家一样。
铺子里的账房徐杰,护院鲁石,还有伙计纪一飞,三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因为出入城收费的事,让他们心里都没底。说不定这个铺子都要关了?
其中最忧心的反而是徐杰,他有些不好意思说,但他同隔壁街角卖糖水家的女儿互生情愫,最关键的是,她家爹娘也看他顺眼。
若春安城的铺子突然关闭,只怕他要离开这了。
一想到这,一向稳重的徐杰都坐不住,反而是三人中最忧心的。
知道东家写信过来,让他们安心照看店铺,没事的时候可以关门出去转转,反正他家铺子都是熟客,基本不做过路客人的生意。
反正是不要着急,东家很快就会过来,这个店也会继续开。
不得不说,三个人都是松口气。
鲁石如今娶了续弦,家里母亲孩子,还有新媳妇儿,哪个都要照看。
徐杰纪一飞也不想离开春安城,毕竟这里虽然离家远,但月钱高啊,说起来还是在大城市做工多气派啊。
当然,后面的气派是纪一飞觉得的,他性格好,在附近吃得很开。
但是纪彬他们因为棉花的事耽误了几天,到现在七月二十八才到,可把大家紧张得很。
至于这次送来的酸果酒很少,纪彬也是提前在信里说过的,其他的酒改路线了,所以这会只闷头干活,等把货卸下来之后再说。
车夫们则安排到附近的酒楼歇息,老薛他们明日差不多就要回去,回去之后还要拉酒去盘临县到时候有个货郎跟在他们车上,货郎更熟悉道路,也是纪彬专门雇的人,能给老薛指路。
可以说一切安排得都很妥当。
老薛他们有活干,肯定是立刻行动,赚钱也是让人快乐的事!
纪彬引娘则要在春安城住几天,还有柴力也会跟燕芷游见面,正好引娘想去燕芷游新开的香阁瞧罪。
纪彬则是安排好分店的事,然后去找老梁,纪老板他们,甚至还有如意楼的柳掌柜。很多事都需要商谈。
不得不说,换了个新刺史,事情就是多啊。
赶了三天的路,现在也该休息一下,不过纪彬引娘,还有柴力陈乙,都被请到平老板家中住,酒坊老陈都没赶上。
平老板的宅子自然不用多说,在春安城中闹中取静,非常适合居住。只是他现在可没之前没那么自在,脸色明显凝重很多。
毕竟他身上的事情也多,没事还要跟汴京那边联络,还要小心翼翼不被发现,这一趟送信的过程,可不好过。
纪彬是知道他的艰辛。
到平老板家中不一会,平老板的小厮就把燕芷游接过来的。
如今燕芷游的香阁生意不错,引娘还给她出了不少主意,两人见面还是无话不谈。而且因为柴力跟燕芷游已经定亲,她们关系自然更好了。
说起婚事,因为一切都按三媒六聘来办,婚事也要等到明年春天了,春暖花开,正是好日子。既然有了婚约,两人见面自然是更亲近些。
只是柴力浑身不自在,整个人还有些不好意思,可看得出来很高兴。
陈乙则是在惊讶平老板家的宅子,这也太好看了吧。
听到陈乙的话,平老板随口道∶"等你们东家的宅子建起来,那才好看。我这才占地六七亩,你们东家宅子至少是我这个宅子三倍。"
因为那宅子还没盖好,旁人自然想象不出来,可比平老板的家还大?还好看?
纪彬也不反驳,这里都是自己人,他谦逊也没意思啊。"也还行,下次你过去玩的话,说不定还能看看景。"
纪彬笑着道,指了指平老板家的几株好花∶"回头移植两株给我,如何?"
谁知道这话刚说,燕芷游捂嘴笑∶"不就是引娘多看了两眼,你就要把花儿要走,眼睛怎么那么灵。"
纪彬一顿,他以为没人发现啊。不过引娘确实是喜欢的。
众人忍不住,平老板笑着摇头∶"行吧,你要那不给,引娘喜欢,就拿去吧。"
在好友家聊天,那也是难得的自在。
反正今日刚刚到春安城,办什么事都是不着急的。
如今已经到七月底,天气渐渐凉爽,在园子里坐坐,都让人心旷神怡。
晚上老梁,老陈他们也过来聊天吃酒,还有杂货店的几个伙计也来了,到了月上当空才散。
因为是关起门自家聊天,聊的也几乎都是新刺史的事。
这新刺史刚到春安城,刚开始还算老实,没过两个月就折腾出来这么多事,其实春安城里哪个不烦的。
但也没什么办法,谁让他是刺史。
而目每任官员都会带着自己的部下,其中的小吏多数都是新刺史韦宏自己人,两个月的时间,都在排挤谭刺史之前的手下。
再有新刺史拉偏架,如今谭刺史的手下日子都不好过。
连平老板,老陈这种跟谭刺史关系好的,都受到些刁难,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那韦宏见春安城官场大多都成了自己人,所以才在七月份下发新文书,要收出入城门费用。也算是清除异己之后再开始敛财。
真本事没什么,小动作倒是一堆。简直是敛财流程了。
韦宏甚至还想插手春安城指挥营的事,直接被春安城指挥使赶走,算是文武相斗打了个平手。之前说过,邑伊县城外是有指挥营指挥使的,手下是有兵士在。作为邑伊县的上一级,自然也是有指挥营。
虽然听起来称呼一样,邑伊县的指挥营直接归春安城这边管,若是认真叫起来,春安城这边的应当叫指挥太使。
再往上就是宿勤郡的指挥太尉,也能称指挥使,都是上级直接统管下级,各处的兵马也会逐步增加。
邑伊县的知县,春安城的刺史,还有宿勤郡的知府,都跟他们各自的指挥使平级。但文武官各有各的系统,没有谁隶属谁的规矩。
换句话说,就算你春安城的刺史韦宏去了邑伊县找他们的指挥使,人家也是不用听你的。
更不要说平级的春安城指挥使了。
只能说新刺史乱搞一通,谁准都不高兴的。
这些事在纪滦村自然是听不到,纪彬引娘都有些诧异,引娘开口道∶"他这么做事,难道就不怕吗?"
对啊,他不怕吗?
纪彬跟平老板对视一眼,当然不怕。毕竟他就差明牌说,他是禹王的人了。
纪彬又问∶"宿勤郡不是也换了新知府,他怎么说?而且春安城突然要收出入城费,也该他们批准吧?"
平老板道∶"新知府不大管事,那边倒是一如平常,跟之前房知府在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批准倒是批了,不然韦宏也不敢这么做。"
如此一来,倒是有些微妙。
新知府虽说跟韦宏一起过来,但却在装瞎,显然不想站队。只能说派来的人都很妙啊。想必肯定是京朝堂争斗的结果。
老梁跟老陈则在说兰阿巷子的事,因为这巷子里的小作坊都是做的小买卖,好在利润还行,如今还能支撑下去。
但整个兰阿巷子就怕一件事。
那就是今日可以收百分之五,那以后会不会增加?毕章这个刺史的性格,他们好像摸到一点。
现在还能承担得起,以后呢?
所以整个兰阿巷子忧心忡忡,但也没人有动作,毕竟棒子还没真正打身上,也不是很疼。
只有老梁被纪彬说服,准备去纪滦村闯一闯。
在纪滦村做首饰做胭脂,然后从纪滦村送到隔壁的几个县城里,说不定还能卖到兴华府?树挪死人挪活,万一呢?
但老梁这边动作还是比较慢的,毕竟家里还要商议,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不是每个人做事都像纪彬引娘这样利落,下决心也没那么样快。
纪彬也不催促,只让老梁按他的计划来。
这场宴席吃完,大家心情显然都好了不少,不管怎么样,日子都要过嘛。
送走众人后,纪彬跟平老板又私下聊了聊,他们之间自然是在讲谢阁老的事。而且纪彬过来,又带了谢阁老的信。
等他们走了之后,平老板再秘密把信送到汴京。
剩下的事则改日再说,毕竟天已经晚了,平老板许是心情不好,喝了点酒,但信被他保存得很好,显然非常谨慎。
纪彬被小厮领到客房小院,这里单拨给他们几个人住。自然是陈乙柴力单独睡,纪彬跟引娘则是一个房间。
进门的时候,纪彬脚步顿了顿,但见小厮离开,他也找不到借口不进门。
进屋里看了看,倒是有个软塌,还没等纪彬开口,引娘不好意思道∶"只有一床被褥。"
这才正常啊,也没人会给夫妻俩准备两床被褥的。如今已经是七月末,若是单睡在软塌上,晚上肯定着凉。总不好这会再找人加床被子?
纪彬忽然有点头疼,可引娘的眼神里却明白写着,为什么呢。为什么夫妻俩不睡同一张床。
这是引娘很早就有问题,她如今已经不是小女孩,经过很多事,也见过很多人。自然知道夫妻间的相处,不该是他们这样。但她从未问出口,总觉得这是不能问的。如今时间越久,话也很难说出口。
引娘指了指柜子道∶"不过里面有条厚毯子,该是备用的。"
纪彬松口气,有东西盖就行,而且天气也没那么冷。
等灯吹灭了,引娘却没睡着。
心里矛盾得很,一方面知道纪大哥绝对不是讨厌她。另一方面却在疑惑。难道是她不够好?
引娘轻轻翻过身,却听到软塌上纪大哥披了衣服,缓缓点亮油灯,灯火调得很弱,只能看到一点光亮。
纪彬开口道∶"引娘,你睡了吗。
那边引娘下意识摇摇头,随口又道∶"还没。"
纪彬拿着油灯缓缓走近,坐在床边的台阶上,看着躺着的引娘,眼神温柔地看向她∶"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引娘点头。
纪彬笑道∶"若是让你再选一次,带着现在的记忆再选一次,还会再嫁给纪彬吗。"
这话说的有点怪,引娘下意识点头∶"会啊。"
纪彬顿了顿,轻笑∶"还会吗。"
"嗯。"
"纵然他是个没本事的,明明是家中长子却无房无地,不受亲爹喜欢,识得几个字,却找不到活计。"纪彬继续道,"你也嫁?就为了你们之间的婚约?"
引娘并不明白这个问题,自然是点头∶"对啊,我再选一次,肯定还会嫁给你。"引娘脸颊有些红,怎么会不嫁给他呢,纪大哥可是最好的人。
这话让纪彬心里有些不同,介乎于不太爽,又酸酸涨涨中间。
纪彬见引娘眼神真挚,就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不过自己也是,问这种问题做什么。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纪彬又笑了下,刚起来要走,下意识俯身亲了下引娘额头,略带凉意的薄唇在引娘额头轻轻碰触。
却让引娘整个人都呆愣了。纪大哥,是亲她了吗?
引娘眨了眨眼睛,明明白日里在城门口面对小吏兵士们都不紧张,这会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
纪彬见她脸红得厉害,轻轻捏了捏引娘露出的下巴,开口道∶"夜深了,睡吧。"
这,这还怎么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