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虽不是,也差不多了。”昙秀笑道,“我这辈子都不记得见过父母的面,这么说,祝公子你满意了吧?这样最好,心无挂碍,免受七情所苦。”
祝青宁淡淡一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是羡慕你大师得很了。”青衣飘动,人已没入观中,昙秀只听他声音飘来,忽远忽近。“请转告裴三公子,今日多谢他相助,也多谢他忠告,以后必再不会令他为难。”
昙秀念了一声佛,笑道:“你说得没错,你走得越远越好,省多少麻烦。”又回头去看那些生在坟墓旁边的白木槿,摇了摇头,又笑道,“还真是木槿荣丘墓,哪去找这么贴切的!祝青宁啊祝青宁,你就真不是什么能离俗之人!”
裴明淮回到内堂,外面禁军把守,见他来了方让开。进去见吴震还蹲在尉眷尸身旁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吴震看他来了,正想说话,裴明淮便开口道:“你到底有没有找到是谁杀他的?”
吴震道:“怎么了,火气这么大?你一来一去,半柱香时分顶多吧?我是神仙也怕找不到凶手吧?”
裴明淮道:“我不管这么多,你今晚必得把杀尉眷的人给我找出来!”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吴震“嘿”了一声,道,“怎么了,裴三公子?你脾气一上来谁都怕,出什么事了?”
裴明淮道:“还不就是那支金雀步摇。失了步摇的不是琅琊王妃沮渠宜琦,却是另一位武威公主沮渠宜琼。可扯来扯去,却把太子妃李音扯进来了,除了景风、西河,还有上谷公主,同席的就只有李音了。武威公主两姊妹有母亲护着,李音可没有!”
吴震道:“太子这位正妃我没见过,不过听说是南郡王李惠的女儿,知书达礼,才貌都十分出众。她会武?”
“会什么!踩死只蚂蚁都要可怜,见血就晕,跟我姑姑一样。”裴明淮道,“她决不会与此事有干连,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
吴震站了起来,在旁边找了个银水盆,把手洗了,只见那一银盆的清水都染成了鲜红色。“杀尉眷的人,趁众人都看外边去了,便下手了。只有这内堂因为都是皇室女眷,禁卫也不便进来,所以在此处下手最好。皇上疑太子妃倒也没什么出奇的,明淮,你心中有数,为何偏不肯承认?”
裴明淮低声道:“即便灵岩石窟之事与太子有牵连,太子也不会让李音来做这等事。”
“能在这地方杀尉眷,显然是灭口。都逼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会不会的。”吴震叹道,“我也只是说说罢了,皇上大约是这么疑的,所以才会唤李音去问。你别管啦,若与太子无关,自然也不会冤枉太子妃。”
他见裴明淮不答,忽地恍然,叫道:“你……”指着裴明淮,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疯了?!皇上是疼你,事事都不跟你计较,但……但你好大的胆子!什么人不可以,太子妃你也敢……”
“你胡扯什么,把我当成什么样人了!”裴明淮怒道,“我是有一年回京的时候遇到李音的,路上遇了歹人,我救了她。我母亲不愿我跟景风成婚,想必是景风跟太子兄妹亲厚,她心里多少有些忌讳。南郡王素来清明公允,不偏不倚,而且南郡王的父亲李盖又尚武威长公主,她跟母亲素来极好,我想母亲总不会反对了吧?可回去后她仍然不许,竟然说把李音赐婚给太子就赐了,根本不容我多说一句。李音向来温柔听话,有圣旨下来,她还不是只得嫁,我也只得当没这回事。木已成舟,我只能三缄其口,以免给李音招来麻烦。”
吴震听裴明淮这么说,也无话了,只道:“是我说错了。这还真不是你的错。”
裴明淮余怒未息,又道:“爱敬尽于是亲,是,我母亲的话,我不敢不听。一回两回的,我也从此就死了这心,我不娶还不行了么?”
“行行行,行行行。”吴震忙道,“我说错了还不成么?”
裴明淮瞪了他一眼,道:“但李音若出事,自然不能看着不管。你倒是快设法呀,把那个杀尉眷的凶手找出来。”
吴震笑着道:“我若说我已经找出来了,你信不信?”
裴明淮一怔,道:“当真?”
吴震环视这内堂,道:“那个杀尉眷的人——也是杀尉端的人,虽然十分聪明,反应极快,当机立断,又下手狠辣,但他有个毛病。这毛病就是他太自信了,对自己的聪明才智太自得了,自以为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其实那破绽反而是最大的。”
裴明淮笑道:“吴大神捕厉害,我是佩服得很的。”
二人到了正厅外面,就见着李音跪在阶下,一张脸十分苍白,却仍是端庄秀丽。只听她道:“陛下,究竟为何我衣袖上会沾了血,我实在是不清楚。我决没有杀渔阳公,请陛下明鉴。”
此时脚步急促,却是南郡王李惠跟在太子身后,一同来了。太子跪到李音身边,道:“父皇,李音向来心慈,从不杀生。儿子与她成婚数年,她的品性如何,我是最清楚的,是决不会,也做不来这样事的,还请父皇明察。”
李惠也跟着跪下,道:“陛下,我女儿自小见血就怕,连小猫小狗伤了都要去救治,怎会杀人?”
穆庆在旁道:“太子,南郡王,没人说是太子妃杀了渔阳公。只是事情实在古怪,又实在重大,陛下连两位武威公主都一起察问了。”
太子道:“是,这我明白。但我仍要替她担保,父皇,杀渔阳公的决不会是她。她一辈子连刀都没拿过,又怎能杀人了?”
文帝不答,半日道:“你们看看她右手。”
众人目光都集中到了李音手上,只是李音跪着,双手放在地上,看不分明。李惠道:“你把手摊开!”
李音迟疑片刻,只得将右掌慢慢放开。众人看去,只见她掌心洁白如莹玉,在虎口上却有一道新伤,倒像是被什么锋锐之物从虎口擦过一般。只听文帝道:“朕其实并没打算疑她,只是她两回都在,叫来问问罢了,南郡王教女有方朕自然是知道的,否则又怎会赐婚给朕的儿子为正妻?但她一进来,朕就看她右手有些不对,倒像是受了伤,又见着她衣袖上沾了血迹。今儿是尉端的丧事,服制自与平日不同,她决不会穿着一件没洗干净的衣裳来这等地方。”
李音脸色惨白,伏在地上只是发颤,却不说话。李惠急道:“音儿,你倒是说话啊!你手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那血……你衣袖上的血又是怎么来的?”
太子也道:“你有话尽管说,我信得过你。父皇也不会冤枉你的。”
李音又沉默了良久,却道:“我不能说。陛下,不干太子殿下一点儿事,是臣女有罪,请您赐我一死好了。”
李惠几乎被女儿气疯,一耳光就打在了李音脸上。裴霖叫道:“南郡王勿要动气,有话好好说。”
文帝缓缓地道:“太子妃,你要是不肯说,那就不仅是害你父亲,也是在害太子。这里坐的人都不是什么外人,审不审的,法不法的,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说的话合情合理,一概无妨。”
李惠叫道:“音儿,陛下已经开恩到这份上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穆庆也劝道:“太子妃,咱们都是自家人,这不是什么廷尉审案,我跟太师现在也不是什么内都大官外都大官的。你有什么隐情但说无妨,没什么好怕的。”
李音低声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文帝淡淡地道:“那朕就只有当是你偷拿了武威公主的金雀步摇,用那步摇刺死了渔阳公尉眷。这罪名不小,再怎么宽宥,也是死罪。”
太子大惊,叫道:“陛下,她不会干这样事的。”
“她会不会干不打紧,可她就是要认。”文帝冷冷地道,“她都认了,若不杀她,那怎么成?”
见文帝已转头要吩咐赵海传旨,裴明淮也来不及多想便冲了进去,吴震伸手想拉,哪里拉得住。裴明淮跪在文帝面前,求道:“陛下,这事儿还没弄清楚,怎能杀太子妃?”
文帝道:“这事儿本来便不必要弄清楚,有人肯认便成。既然她要认,那就是她。这道理不用朕讲给你听,你起来,不干你的事。赵海,去,李音即刻赐死,白绫鸩酒,随她挑便是。”
裴明淮大惊失色,对着文帝便磕下头去,叫道:“陛下,陛下,求你开恩。”
见已闹成这样,裴霖和穆庆也早坐不下去,站了起来。二人对视一眼,穆庆正要开口相劝,忽见着乙旃惠一脸惶急,快步而入,屈膝跪了下来,道:“陛下,出事了。苏大人一行人刚才在马头山遇袭,韩将军过去得迟了一步。”
文帝变色起身,问道:“苏连呢?”
乙旃惠道:“中了一箭,人已经昏了过去。韩将军本想直接送他回宫找太医救治,但听说他要见陛下,就先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