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了托腮望向窗外的习惯,大凡这时候我的表情肯定是忧郁的,如果有镜子在桌前,那肯定是一幅很美的画面,可每当我想照照自己的时候,又总是找不到镜子的影儿。
我的生活中没有过触手即得,心想事成的画面,就像小时候,女孩子总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哪怕是一条已褶皱的旧绸条,也会在自己头上摆弄来摆弄去,可每当自己特充满信心地走到父母面前,渴望得到夸赞的时候,母亲总是沉着脸说,不好看,快弄下来,于是乎,赶紧摘掉它,且藏到一个不被人知的角落,但心里却痒痒的,对美的渴求不自然地就会像石缝里的小草,一有时机,就会钻出头来,可年少时,处处依赖大人,没有经济来源,穿什么,用什么,什么都得听之任之,想美又能美到哪去。
可我的与生俱来的自然之美却是挡也挡不住的。当有人在街上碰到我和母亲,总会拉着我的手,对母亲说,你闰女长得多爱人儿呀!两个小脸蛋像红苹果似的,真恨不得咬她一口呀!还有一次,爸爸单位里的人对妈妈说,你的女儿不就是一朵小花吗?(当时正热放电影小花)听到这些,我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性别,自己的美,后来,就找来了镜子,在镜中久久凝视自己,可年少的我,又能从镜中望出什么,于是,就缠着母亲问,自己好看不好看,母亲说,不好看,丑丫头,我反驳说,王姨不是每次见到您,都说我好看吗,你们怎么就说我难看呢?爸爸说,谁见到别人孩子不夸两句,顺情说好话呗。我涨红了脸,又反驳,不对,要不是他们的心里话,她不说不就行了,还是我好看!
可说归说,自己现在想来,整整那一大段的时光以至延续到成家立业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好看还是难看,我想,如果我自己长得好看,我将来找对象也找好看的,自己不好看就要也找和自己匹配的,可没人告诉我答案,我一个小孩子,自信心还没有炼就,自己究竟是好看还是难看,我的脑中一塌糊涂。
母亲后来又有了新的说法,自己的孩子不能自己说好,得让别人夸,就像你长得好看,挺着外人也不能自己夸,还得说,我那孩子丑着呢,等哪天见了面,人家一看,也不是很丑吗。
我无言以对。
但我知道,从此以后,我一直是认真做事,大事小情,力求完美,但也不胜其累,其实,心中总有一个解不开的结,多年来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怎么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父母的认可呢。
就在前几天,我去广州参加一个全国性的研讨会,全省才两个人,我头走,去向年迈的父母道别,恰巧我的表哥也在,我的表哥对我说起他的儿子在单位里怎么好,领导怎么器重他,明天去市里开会,单位里就他一个人去,夸赞之辞溢于言表,我等待着,父母也会对他说起我,说起我明天的远行,可是,父母闭口不谈,送走表哥,我多年来的压抑就要决堤开口,可面对母亲的白发,我还是颤声问起,您怎么不跟他说我明天也要去开会,一个省才两个人呢,父亲,我的父亲,在一旁还是那样慢悠悠地开了腔,看你都成家立业了,还是那么不成熟,自己好跟别人说啥,自己有能耐终究别人会知道,还用到处说去。
我无语咛噎。
广州回来后,我来看望父母,又说起在广州期间,同会的广州李先生刚一见面就邀我去喝茶,我盼着母亲会打趣地说,是我女儿好看,有吸引力呗!可母亲皱着眉头,出来的话语是,他这是别有用心,你要小心为是,刚一见面就请人家,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
回家的路上,刚从南方回来的我不胜北方的寒冷,不禁裹紧了衣领,我又回望了望父母居住的二楼的窗口,那里住着我年迈的双亲,我对他们的唯有报答,报答。
我加快了脚步,我想尽快赶到家里,我是那么想尽快见到我的女儿,由衷地抱抱我的女儿,亲亲我的宝贝,不管她是不是听了我的话,也不管她是不是又淘了气,因为我知道,发自内心的东西是很自然的,是不会累着彼此的心的。
现在,我再也不用对着镜子久久地将自己凝视,我再也不用眼巴巴地等待父母亲朋来评判我的好与坏,美与丑,因为我已学会用自己的眼睛来看待周围形形色色的太多的人与事,凡尘过往,落花流水,什么时候,我的心都在和我说话,对的,它夸赞我,错的,它提醒我,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心、自己的眼睛,所以我更相信我自己。
更多更多的话飘过来,太多太多的赞美涌进来,就是他们说我是个漂亮的女子,如果时光倒回到从前,我定会喜形于色的,可现在,我心早已如止水,我望着一个女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作答,哪里是,我哪里是,你们才是真正的好看呢,要好好珍惜青春,珍惜时光,珍惜你最美丽的时候,你们那么好看,祝你们同样找到好看的理想和愿望。要学会自信,从容,坦荡,正直,善良,真真正正的实实在在的有血肉的说话做事和生活,这样的人就是最美的,最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