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还是安然临出国前的那年,就在金总去找了毛毛以后的不久的一天。
安然和平时一样坐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伊茗进来了“安总,这是市领导的批示,你看看。”
安然觉得莫名其妙“什么批示?还是市领导的?”
“你看一看就知道了。”伊茗说着就把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了安然,接着就坐下了。
安然看了几眼就明白了,那是他们公司开发的安居工程的质量问题,市领导针对群众不断上访做出的让他们公司立即解决的批示。在此之前,老百姓已经找过多少次了,都没有给以解决,他们才到市里去上访的。
那是一片政府划拔的土地,由他们施工的临近海边的鼓浪小区。那其中有十几栋依山而建的住宅楼的户与户之间的阶梯性结构施工时,都没有做防水处理。结果,老百姓一住进去,凡是有一面墙靠近土坡的那一面,就天天往屋里渗水。到了雨季,就变成流水了。住户们不断地找,就从来没有给人家一次负责任的答复。
安然看完了市领导的批示以后说到“伊茗,这已经是一个老问题了,我们早就应该解决,可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之外了,找我是没有什么用的。你去找金总吧?”
伊茗说到“我已经找过了,是他让我来找你的。”
安然听后,顿生不快,不过,他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他怎么会让你来找我呢?这是我能解决的吗?”
“那你看怎么办,安总?”伊茗问到。
“你还是应该去找金总,得他出头解决。”
伊茗犹豫片刻说到“安总,他让我来找你,你又马上让我去找他,这样好吗?”
“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好不好的事,这件事确实是应该解决,而且不应该等到市领导批示了才解决。老百姓省吃俭用攒两个钱儿买个房子不容易,可买到手后更让他们糟心。换了你和我,遇到了这样的事不也是一样吗?可这件事确实不是我能解决的,再说,金总也早就知道。我多次提出来过应该研究看看怎么解决。可从来就没有引起过重视。”安然在这位到位不久的伊茗助理面前说这些话,显然,还是留有余地的。
“看来,我还得去找金总了。”伊茗站起来,从桌子上拿起了那份批示,像是有点儿难为情的样子。
“好吧,还是我去找他吧,看上去,你还挺难为情的。”安然说着就站了起来要往外走。
“安总,你想现在就去找金总?”伊茗问到。
“是,是现在就去找他,这事不能再拖了,倒不是因为市领导做了什么批示。”
“他现在不在单位。我刚才来你这之前已经去过了,没有见到他。”
“那你还来找我?”安然说到。
“我也觉得这件事需要他表态才能考虑怎么办,他昨天下班前和我说完了。我昨天晚上已经反复考虑过了,所以,就想早晨再和他说一说我自己的想法。没找到他,我能不来找你吗?
安然拿起了电话,拨通了金总的手机,那边始终就是没有人接听。
正在这时,也没有听到敲门声,就走进来了几个人,看上去都是一些普通百姓的模样,在他们的后边还跟着本单位的保安人员。保安人员左推右挡不想让他们进来。那些人没有听从保安的劝阻,走进了安然的办公室。
“市领导都已经批示了,我们房子漏水的事什么时候才能解决?这回总算有个头绪了吧?你们给我们个答复。”来人中,其中的一个说着。
安然明白了这些来人的用意。他看了看伊茗,伊茗看了看他。
两个保安走到了那些人的最前边,要赶那些人出去,安然挥了挥手。
“老人家们,你们还是先回去”
还没等安然说完,就有人插话了“不行不行,回去又没有头了,都已经几年了就是不解决,这回要是不解决,我们就不走了。”
安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到“我们知道都已经几年了,可这回是市领导都做了批示,你们总应该放心了吧。你们还是先回去,这回是应该解决的。”
“回去可以,但你刚才说的‘应该’不行,是必须解决,要不,我们还是不走。”
“是必须解决,你们说的是对的。”
伊茗把他们送到了楼下。
伊茗没有再回安然的办公定。
何主任又走进了安然的办公室,他像是不知道刚才有人来这里上访的事。他的手里拿着一份市政府下发的有关开展城乡对口帮工作的文件,他把文件递给了安然。
2
“安总,这是市里下发的一份文件,要求各单位都要按照这上面确定的对口帮的单位对口支援农村贫困乡镇,金总看过了。他让我转告你,让你和财务处还有工会的人先下去了解一下我们对口单位的情况,回来再研究怎么个帮法。”何主任说完了之后,就又把一摞发票递给了安然“安总,这是需你签字报销的发票。”
安然接了过来看了看“怎么?又都是吃饭?”
“都是金总他们吃的,五千元以下的都需要你签字,五千元以上的才由金总签。”何主任像是在特意解释着。
“这还用你说?我都坐在这个位置上几年了,又不是刚下船!”安然说这话时,态度显然是挺严肃的。
“安总,这不是刚改过来嘛,以前不管是多少钱都是金总一支笔,才改过不长时间,我以为你忘了呢?”何主任像是特意做着解释。
“就这点儿事我都记不住,还坐在这里干什么?那不是让我在这里当摆设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怎么光吃饭的发票每次就那么多?多少人吃饭?都吃些什么?一顿就能吃掉几千元?”
安然说完之后,看了看那些发票,在脑子里一算,每张发票都在三千至五千元之间,加到一起也有几万元。安然犹豫了一下“先放我这,一会儿我找你。”
何主任转身走到了门口,刚要出门的时候,又被安然叫住了。
安然当时就当着何主任的面,在每一张发票上都签了字,然后,什么也没说,就把它放在办公桌上,然后,左手用力地向何主任的跟前一推,算是交给了何主任。显然,何主任是能感觉得到安然的态度的,他也没有说什么,拿着签好字的发票走了出去。
他们的对口帮单位,是在一个大山区里,那里距离市里有近200公里的路程。
安然自己坐在了开往山区公路的轿车上,还是小王给他开的车。后面还有一辆轿车,上面坐着财务处的周丽处长,还有一位是办公室的办事人员。
路上的车太多了,车跑不起来,有了上回那次安总到小王家里的那件事以后,相当一段时间下来,小王对眼前的这位安总有了相当的好感,这倒不是因为安总到他家里之后给他家留下了几百元钱,小王这个人更看重的是安总对他这个人人格的尊重。在那些老总和处长或者主任们的眼里,小王就是个司机而已,根本就不值得去关心和尊重,而安然的作法却让小王感到了他的与众不同。
“小王,车开得不错,开了多少年了?”
“开了好多年了,先是给金总开车,后来就下来去了下面的分公司,再后来,就是到了办公室开车,整天打短工。”
“噢,你还给金总开过车?!”安然似乎有点儿惊讶。
“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知道?也难怪,那是你还没来这个单位的时候的事了,我给金总开了好几年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不用我开了,他自己开,这些老总们都有专门的司机开车,就是金总一个人劳自己大驾。”
“这样节省费用啊,否则,每多一个司机,一年下来也是需要增加不少成本的。”
“唉,安总算了吧,我是看你这个人和他们不一样,才敢说几句,要不,我是不会说的,说多了饭碗就砸了。他才不是为了节省费用呢,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那就是为了自己干什么事方便。一个人开着车,那多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点儿,不至于吧?”
“安总,你是不知道。你想我在这多少年了,什么事还看不出个大概?再说,我开了那么多年车还属这几年在下面的分公司和办公室开车的这两段时间过得舒服,免得三更半夜地都不能回家。以前三更半夜回家时,偶而让人家看到了,我都不怎么好意思面对人家,街坊邻居知道的你是在工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外面五马六混呢。安总,你说是吧?这个年头和以往早就不一样了,晚上大半夜不回家的,只有两种人,一种就是挣大钱的,一种就是胡混乱混的。这些年来,这种事我见多了,不知道个七八,也知道个五六。”小王看来真的就没有把安然当外人,说起话来也没有多少保留。
此刻,安然觉得有点儿累了,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就说了声“车上有没有录音带什么的,放点儿可以催眠的音乐听一听。”
3
“只有邓丽君的歌曲盒带,原来的那几盘轻音乐带是我自己从家里拿来的,都让我拿回去了。”
“行,邓丽君的也行,那就放一放吧。”安然说完之后,发现轿车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往窗外一看,前面的车太多了,都成了串,但他们的车还没有全部停下来。
此刻,车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音乐响了起来。
邓丽君的歌曲也是安然所喜爱的,只是好多年没有听过了。
“一阵阵绵绵小雨,给我带来多少凄凉意,我问过丝丝细语,是否带来了你的消息”
那悠扬的曲调一下子就改变了车里的气氛。
安然闭上了眼睛想休息,可这曲调对于他来说是没有什么催眠作用的,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可他还是让小王放着,因为他觉得这时间过得似乎有点儿慢,又有点儿无聊。
那一首一首的曲子陆续地放着,每一首都让他动情,他闭着眼睛已经不想睡觉了。这情景,又让他进入了多少年前的情景里
此刻,他不希望别人说话,不希望有汽车喇叭的鸣叫,不希望有车轮子的轰鸣。
那是安然快要大学毕业的那一年,他在北京病倒了,那病来的是相当地迅速。
那天晚上*点钟,同学们都在宿舍里自习,他突然感到了上腹部不舒服,后来就疼了起来,而且越来越重,开始同学们劝他去医院,他不同意。可后来是他自己觉得坚持不了了,提出来让同学们送自己去医院。到了医院之后,他被诊断为急性胰腺炎,马上住进了医院。医生后来说你幸亏来得早治疗得也及时,否则,这种病是很危险的。
这次住院,一住就是半个多月,开始是需要有人照顾的,他没有通知他的姑姑,当然,他是不想让姑姑为他担心的。他的姑姑早已跟着他的姑父随军去了青岛工作了。安然之所以没通知他的姑姑还有更主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在那种时候,最想念和最想见的人就是白洁了。他委托同学们给白洁发了电报,第二天晚上九点多钟,白洁就赶到了北京。白洁是第一次来北京的,当她找到医院的时候,都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半钟了。
安然住的病房是四个人的房间,还有一个空床位,正好那天晚上安然的病情好转了不少,护理他的同学没有来。当白洁走进病房时,别人都睡着了,她在窗口就看见了安然。于是,她悄悄地推开了房门直奔安然而去。安然没有睡,他在白洁的回电中,知道了白洁晚上能到北京,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晚。
白洁走上前去紧紧地用双臂抱着安然,她趴在了安然的身上,安然也用双臂用力地抱着白洁。
“你怎么了,安然?”说着她就呜咽起来,眼泪像是下雨天顺着房檐流下的水珠,都滴在了安然的脸上,安然的眼泪则湿透了自己的枕头。
他们就是这样小声地哭着,哭了很久,也没有说话。
此刻,他们已经把安然病的事放在了一边,而是用这种方式表达着自己对对方的那种旷日持久的思念。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情绪才慢慢地好转,白洁直起身子,坐在安然的床边,脸上还满是泪水“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开始发病的时候,那种疼劲儿,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还没等安然的话音落下,白洁马上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别胡说,怎么可能呢?”
安然抬起了右手把自己枕头底下的枕巾抽了出来,想起身帮助白洁擦擦眼泪,白洁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制止了他。她自己把枕巾接了过来,放在了一边,然后,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手帕擦了擦。
此时,白洁不再哭了,她站了起来,站在了安然的跟前,面对着他,用两只手捧住了安然的脸,然后,俯下身去重重地吻了他一下。当她抬起头之后,她笑了,一种挺轻松的笑。
安然显然也被白洁的情绪感染了“想我吗?”
“想,当然想。”
“那你怎么不早点儿来?”
“那你怎么不早点儿病呢?”白洁一点儿也不示弱。
旁边的那两个床位上住的都是六十多岁的老人,此时,其中的一位动了动身子,这让安然和白洁都感觉到了,安然马上用右手的一个手指放在了嘴上,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动作,白洁马上就明白了。安然又做了一个要起床的动作,白洁小声地说“不行吧?”
4
安然冲着白洁摆了摆手示意着没有什么问题后,就慢慢地翻身坐了起来下了床,白洁扶着他。安然又示意着往走廊里走,在白洁的搀扶下,他们来到了走廊,找了一个长椅刚坐下,又都觉得这长椅离那一个个病房的门太近了,说话还是会太受约束。他们就又站了起来,走到了一个靠楼梯口的地方,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白洁让安然斜靠在了她的怀里,安然的双腿放在了椅子上,安然就成了一种半仰卧的状态。白洁一低头就能和安然的脸相对,她时不时地就低头吻一下安然。安然虽然好多了,还没怎么有力气还白洁以热烈,只能是乖巧地接受着她的吻。
安然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呢?”
“没有,我已经几顿都没有像样吃饭了,”说着就用手在安然的鼻子上用力一扭“都是因为你闹的!我一接到你的电报就有点儿毛了,我也不知道你病到什么程度。可我是知道这种病要是疼起来是让人受不了的,它和别的病的疼法不一样,它就像是扭劲那样地疼。急性的还很危险,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都把我急哭了,还是同学们帮我买的车票,要不,我还来不了这么快呢。”
“那你现在吃点儿什么?也不能出去了,几顿没吃饭了,总得吃点儿东西,我那里只有蛋糕和水果,是同学们来看我时带来的。那几天,当时,我是滴水不进的,一点儿也没吃,你也只能吃点儿这些东西了。”安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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