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细细珍藏,只可惜您的心愿,彤儿恐怕得辜负了。"璩若影将陶偶用绫巾包起,埋入小坑中,慢慢覆上沙土。
"陶偶葬坟前,以为盟誓,今生留恨,但盼来生聚首,可否?"隆起的小土丘上,濡湿正在蔓延。
"彤儿"晏郡平跪在她身后,双手环住她的颤抖。
不,他不能一错再错,他明白的,明白师父的心愿!
最该坚强的人,是他,坚强地为他们一同呵护的小人儿撑起一片足以优游的天地。
"初时,只为了能于大婚之前,再见师兄一面,余愿足矣。"她脆弱自语,而后仰起头,惨切地笑了。"怎么到后来,全变了样呢?"
"别再说了。"他轻吻她发际,企图借她的体热、她的香气,来驱走自己心底的寒冷。
"如果这是师兄的希望,我可以不再说,但不说了,心痛就不存在了吗?遗憾就不存在了吗?"她痛哭出声,浑身颤抖若风中棉絮。"不说了,曾有的恨、曾有的怨,统统都可以不存在了吗?不说了,我要的快乐回得来吗?心底的空洞补得起来吗?"
"彤儿"
"师兄,你可知道,看着你和季-恩爱成双,我得费多大的心力,才能在师父面前露出释怀笑颜;你可知道,一片片修补破碎的女偶,我得靠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我了断的念头;你可知道撑著几乎半残的身躯,我如何熬过痛楚的折磨;你可知道,我得埋葬多少思念,才能说服自己不去逃避亲事;你可知道,每日每夜,只要一闭上眼,我便会看见师父不甘的容颜!"
"我明白。"那样夜不能寐的心痛,他深刻感受。
"师兄呀,你可知道,这两年来,我有多痛恨自己,恨自己的疏失,没有办法及时救回师父性命;恨自己的冲动莽撞、沉不住气,没有办法为师父报仇;你可知道,我得如何锻炼自己,拚命让自己的武功超越极限;你可知道,染上满手血腥,我该如何挣扎,才能说服自己麻木;你可知道,我根本不敢回到这儿,不敢回忆前尘过往,只怕再也阻止不了自己勃发汹涌的恨;你可知道,背负这么多,我有多累,有多累"他试图安抚,她却完全听不见,只能淹没在已无法再压抑的情绪里。
"别再说了,别再放任真气窜流!"新芽气息愈来愈浓,让他慌了,担心她再这样下去,将会伤害到自己,连忙点住她几处穴道,辅送真气给她。
"不,"她的情绪因而得到些许平抚,却在回过神后,用内力将他的手震离,环住自己。"别再这么做了,你明知道我的体质会吸收你的功力。"
"我只愿你别伤了自己。"他再度抱紧她。
璩若影无语,在他的怀抱中,试图慢慢平息心绪。
金鸟展翅,日已高升,暖热的温度,透过叶梢洒下,逐渐驱逐寒冷。
"师兄,可知我目前最大的心愿?"她在他怀中转身,带泪的明眸锁住他的。
他回望她,有些心惊。
"以莫离剑法,亲手杀了季-!"她的语气突然化为杀意。
望见她泪眼中的凌厉狠绝,他的心,又是一恸。
她怎会变得如此?
他的彤儿呀,一向单纯而善良,不该有如此肃杀的眼眸!
"别对季-动手。"晏郡平摇头,轻语恳求。
她瞪视他,冷语:"给我理由,之前我不动手,是为了你,现在她不仅穷追不舍,还想杀尽你身边的人,你却仍要我放过她?"
"并不是要你放过她,而是——"他拭去她脸上的泪,轻声在她耳边道:"从今以后,你的杀戮,让师兄来替你承受,好吗?"
"为什么?"她颤问。
她的手早已沾满血腥,可以不在乎,但他不同,一个性喜和平的人,怎可让他一同沉沦?
"彤儿,"晏郡平将她的心思看人眼底,轻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亡,即使我不爱杀戮,身上却早已背负江湖上几千几百条人命。这笔罪愆,我早该面对了。"
"但事情又不是你当初所能预料"
晏郡平伸手阻断她的话,摇头叹息。"呵,你的情意,仍是如此深重,舍不得师兄受过,是吗?"
她垂下眼眸,不愿回答,也无法回答。
"你不回答,无妨,姑且不论解不开的前仇,我早就应该报还,更是因为,她执意杀你!"他的眸中,有著决心。
杀戮恶果该由谁受,不会有人得到姑息。
原本让荒芜掩盖的故居,在两人的同心合力下,恢复当年质朴洁净的风貌。
"好久没喝到师兄为我煎煮的药茶了,记得从前总是逼著你陪我一口一口喝下。"璩若影嘴角轻扬,恍似在笑,喝著清香淡雅的药茶,眼神却显得飘忽。
"若你愿意,往后每天为你调制。"晏郡平端起茶碗,一楞,这香气
"何必说笑。"明眸闪过黯然,她注意到他的出神,关切问道:"怎么了?"
"没事。"放下茶碗,他的嘴角勾起笑意。既然有人暗中帮忙,何不乐得顺水推舟?
她点头,怀著些许愧意开口:"对不起,上午之时,我的情绪失控了。"她明知道师兄的心情不会比她好过,这样放任情绪,无疑是加深他的负担和愧疚,但一望向师父的坟,她怎样也无法控制自己,故而任性地将心绪奔泄。
"郁积的情绪,本来就该找到倾泄的出口,我只担心你放著愁思不解,而将自己逼落绝境。"他将她那夜所说的话奉还。
"也许吧,但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改变不了什么的。"她将目光调离,望入人屋内竹柜上方才让他给摆上的那对陶偶,困惑地问:"为什么要将陶偶掘出?"
"那既然是师父欲赠送给我们的心意,将如此贵重的心意送还,岂不是大大折伤他老人家的颜面?"
"但如此大礼,我们收受不起呀!"
"彤儿,"他叹息。"那不仅是师父的遗赠,更是老人家的遗愿,你如此奉还,他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但是留著却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如果可以选择"不知道是否由于心境影响,她总觉得斑驳的陶偶似在垂泣,说话的语气也因这样的出神而更显飘忽。
"如果可以选择,又何必冀盼来世对吧?"他打断她的话,摇头道:"来世太过遥远,喝了孟婆汤后的下辈子,我们根本无法预期,彤儿,你一向是直接果敢的个性,为何现下却只能选择逃避?"
"敌不过的。"
"未有正面交锋,怎么先说丧气话?让我们两人一起面对,若真逃不过,那么即使丧命,亦能相依,不好吗?"他看她的眼神中,有著温暖的、明白而赤luo的情。
她低垂著头,继续饮茶,不敢再正视他。
而他也不继续进逼,静静地看着她将整碗茶吞咽后,才忽尔开口:
"彤儿,这药茶,是清晨方回到莫高山时,师兄特意为你所摘采调配,只是为了吊祭师父,才暂时搁置,待回来再行煎煮。"
"我一直待在你身旁看着,怎会不知,又何需特意说明?"
"想要问你,方才你煎煮药茶之时,可有发现异状?"
"没有,水量、时辰皆依你的吩咐。怎么,味道有问题吗?"方才师兄忙著打理屋内屋外,而她除了顾著注水与时辰控制外,也帮忙打理,但却从没让药茶离开视线过,不明白师兄为何特意问她?
这么一想,她才发现师兄一口也没喝,于是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为何你不喝?"
这么说,问题是出在他们离开这儿前去上坟之时了。心思绕转,晏郡平轻笑回答:"同你确认,只是想向你澄清,药不是我所下。"
"什么意思?"不就是药茶吗?怎又说不是他所下的药?正想问清楚,体内却突然升起燥热,令她一阵晕眩。
"柳台云雨,下这么烈的药,是有点过火了。彤儿,这茶可不能多喝呀!"
蓦地,她明白了,娇颜刷白。"你明明知道,却仍看着我喝下?"
"我没有理由阻止。"他轻叹,而后回答她之前提出的问题。"不喝,是因为我不想失去理智,让你受罪。"
不愿意去深想他语气中那豁出一切的笑意,她极力压制体内的骚动,支著额,祈求地望着他。"师兄,你一向君子!"
"君子这敬称,打从两年前我便已收受不起。"他起身走向她,握住她绵软无力的手,解开她的发后,在她耳边呼气轻道:"再说,为了得回你,我宁做小人。"
"不"她想推开他,身体不听使唤,向他偎去。
"来此之前,我便已下定决心,只是在想出方法前,有人先一步助我,你说,该不该从呢?"晏郡平仍旧轻笑。
"别做傻事"她相信他有能力解这味药,为何偏要将两人同推落深渊?
"记得你还欠我一个代价吗?"
"我的要求便是——把原属于我的情爱归还给我。"
"你明知前路多舛!"
"那又如何?彤儿,你是我的,我谁也不让!"他抱起璩若影娇软的身躯,踏著稳定的步伐,在夕照中,缓缓走向屋内
玉兔西移,轻轻柔柔地,将光亮泄落。
流云亭中,有一魁梧身影,正独坐饮酒。
浓郁香气飘来,一道窈窕的红艳身影飞纵而人。"形单影只,对月独酌,不觉太寂寞了吗?"
"那依你看来,应如何才好?"严擎烈轻笑道,飞檐阴影遮住他一半的脸,让他更显邪魅。
"好酒配佳人,岂非人间美事?"她娇笑,纤柔素手,搭上他的肩。
"蛇蝎佳人,确实令人心动。"他啜饮杯中酒,眼神轻狂。
这样一个长相俊美、气质冷魅、浑身散发气劲的男子,恐怕是谁都要心动的吧如果,她不是被伤得如此彻底的话。
"堂堂荟龙帮主,以霸气闻名的严擎烈,心动,就该争取呀。"季-吐气如兰,接过他手中的酒杯,檀口对著他方才啜饮的杯缘,缓缓将酒饮尽。
"条件呢?"他为她注酒。
"杀了璩若影与晏郡平。"她语气轻淡。
"为你而杀我未婚妻子,值得吗?"他偏头望她,似在评估。
"他们两人,恐怕正共度良宵,纵情阳台。一个敢背你失节的女子,你严擎烈还需迟疑与心软吗?"
"喔,他们在何处?"他看她的深幽黑瞳中,有两簇火焰渐渐燃起。
"莫离山上。"季-俯身,将混杂酒气的呼息吹入他的耳,丰满诱人的身躯贴近他的。"如何?"
"你的提议的确诱人,只是——"严擎烈先是一笑,语气忽尔转冷,夹带凌厉。"我对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没有兴趣。"
"你?"季-媚眼含怒,但随即压下。
她至今才明白,为何自己的身体会衰退如此之快。
两年前晏郡平帮她医治掌伤时,便已察觉她体内寒毒之气,在为她调制的药中,配加了抑制真气的成分,也因此导致她每次血祭后,因毒性药性相冲,使得身体更衰退一分。
直至后来真相爆发,他在与她决裂之后便隐匿不见,没留下任何交代与警语,任她独自面对疑惑。
以漠然的逃避态度,等著她自生自灭,虽然残忍,却远不及之前一掌带给她的折伤——晏郡平竟在这两年内炼制毁她功体的药引,打入她体内后,与原先相克的气息融合,一步步将她摧毁。
她的情付诸流水,怎能甘心?
她要报复,不惜一切!
"拥有我,整个赤云教都是你的。"季-柔声劝说,语调含媚。
"区区赤云教,我还不看在眼内。"严擎烈冷笑。
"不怕我毁了你!"
"我很期待,你这位毒侵心肺的蛇蝎美人,若还有能为,严某恭候。"讪笑的语气下,有熊熊怒火。
"杀了他们,对你并无坏处,你毫不掩藏的怒气便是证明。"
"与你合作,污了我的格调。敢动我严擎烈的人,就是找死。"
"你——"季-怒上眉山。"严擎烈,我会记住你的羞辱!"
恨声说完,她转身忿忿离开。
"随时候教。"他在她背后冷言。
没有晏郡平的帮助,她只有等死一途,成不了气候。倒是晏群平
手击亭中石桌,石桌顿时粉碎,他纵身离开。
莫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