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死寂的冬日的午后,随手翻开了一本杂志,我被一种生命震撼了。
干坼的黄土,像赤裸的大山的脊背,一棵老树虬枝盘旋,横亘在贫瘠的土地上。没有浓密的枝柯,没有掩映的绿叶,只有一副历尽沧桑被岁月剥蚀的骨架,固执地守候着一方黄土,一角晴空。
它已没有生命,如一具风干的木乃伊,根却牢牢地抓住大地,倔强地挺立。
这是何其顽强的生命!
千年的风沙吹弯了它的背,干涸的盐碱浸蚀着它的骨髓,伤痕累累,枝残臂断,也要保持搏斗的姿态,剩一副龙的骨架,点缀寂寞的风景。
这是何其悲壮的生命!
它的背后是一方晴空,一轮皎月,我蓦地意识到自己的浅薄:它傲岸的形象,站立的苍劲,怎么能说“悲壮”?我分明听到了它朗朗的笑声。
我仰视着它,一种敬畏之情油然而生,它裸露的胸膛流出点点生命的血液,浸润了我干涸的生命。
一如这棵干坼黄土上的老树,孔丘以瘦硬的身躯对抗着北风,在征伐代替“修文德”礼崩乐坏的年代,孔子居高而歌:“君子固穷,小人斯乎滥矣。”他四处奔走呼号,瘦弱疲惫如丧家之犬,即使被围断粮,犹不改其志。固执地坚守着,坚守着自己的信仰,自己的崇高。
我仿佛看到孔圣人坚定的目光穿越春秋,凝视着远方,规范着后人,给我们留下一片静默,一段永恒。
张栓固这样赞颂孔子的精神:“它的伟大是显然的,是超越时空的,不是一代帝王,几个英雄所能包含了的;反而,它却包含了一切帝王和英雄。”
这是何其高贵的生命!
还有那个视自由如生命的庄子,辞掉漆园吏,靠借贷维生,楚王请他为相,他却“持竿不顾”“宁生而曳尾于涂中”
粼粼的濮水洗不去楚臣的疑惑,庄子——“一轮孤月之下一株孤独的树”“这是一种不可企及的妩媚”(鲍鹏山庄子:在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自由不羁,傲岸不俗,令多少贵族匍匐惭愧。
坚贞的生命愈是在困厄时,愈能显出他的高贵,贫瘠中,诉说着生命的执着与力量。那是一种对生命的珍视,对灵魂的坚守,对历史的洞察。
塔克拉玛干沙漠有一种树叫胡杨,它“活着一千年不倒,倒下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朽”我想不朽的何止是胡杨。
我的目光伸向远方,却怎么也走不出先人的凝望。
走出门去,突然发现冬天的树与胡杨与那棵老树有着同一种姿态。
冬天并非死寂,站在北风中,我对着远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