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那一轮皎月

    夜黑沉沉的，厚重的帘幕隔断了外面的世界。我就在这样的夜里挣扎，如同一个茫茫沙漠中疲惫的跋涉者，心狂躁得不能安睡。

    扯断帘幕，依然是黑沉沉的夜。

    我把自己丢了。

    那一轮皎洁的月呢？它为什么把我抛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我又是谁？

    我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吗？

    与伙伴们捉迷藏、摸瞎瞎，忘了回家，天黑了，月亮升起来，母亲的声声呼唤被游戏的欢乐淹没了。当我兴奋地跳起来，揭掉蒙眼的红布条，大喊着“小红”时，发现站在面前的却是慈祥的母亲。月光洒在母亲的脸上，我奇怪母亲没有怒，却笑了。一双大手拉着一双小手回家了，踏碎了一地的月光。

    饭桌摆在小院中，一边铺着麦席，坐在麦席上，吃着母亲做的凉面，酸中有些辣，清凉爽口，一下子吃了两大碗。还想吃，摸摸瞬间隆起的小肚子，无可奈何地对着剩面说：“娘，放着我明天吃。”然后仰面躺在麦席上。麦席是用新打下的麦杆编的，在醉人的麦香中，我数着天天的星星，一颗、两颗数着数着就睡着了。梦中我数着天上的月亮，一个、两个

    醒来的时候，我已睡在炕席上，左边是父亲，右边是母亲。月光从吊起的木窗外流泻进来，我爬起来，发现月亮只有一个，却亮得出奇。遥远的南方好像又多了一颗星星，眨着诡异的眼。

    好奇地躺下，想弄明白这其中的缘故，可没过一分钟，就又睡着了。

    今晚我却睡不着，坐在雕花的窗前，我没有找到一颗星星，月亮把它吃了，然后自己也死去了？我不知道。

    我是谁？

    我是那个梳着短发的少女吗？

    放学了，父母和哥哥下地还没有回来。我突发奇想要做凉面给他们吃，结果两碗面却揉成了滿滿的一盆面，我急哭了。这时，邻居家的姐姐来了，给我们送来他们刚刚收获的长长的豆角。她帮我擦去泪珠，擀了面，还把多余的留着明天做馒头，然后又摸摸我的头，走了。银色的月光随着姐姐两条长长的粗辫子一上一下的跳动，第一次发现长了一脸青春痘的姐姐原来很美，月亮也很美。我始终不明白是月亮使姐姐变美了，还是姐姐使月亮变美了。

    拿了小凳坐在门前，月亮圆圆的，皎洁的月光如一条静静流淌的清澈的小河，缓缓地流过我的心。恍忽觉得自己是一个透明的闪着金翅的天使，在星月之间静静地飞翔。

    一个人的夜晚，我一点也不孤独。

    可此刻，老公就睡在我身边，梦呓中他温柔地轻唤着我的名字，我却似乎没有听到。我已把自己遗失了，找不到了那轮皎月。打开冰冷的窗子，探头出去，一弯残月斜在西天，慵懒而暧昧。隔了一道阳台，无论如何月光是照不到房间的，即使不是残月。阳台上的护网支离了天空，我心中不复有完整的夜空了。

    转身穿衣下床，打开双重防盗门，走到院中。仰头寻觅，发现月亮被高大的楼房遮挡住了，我完全处在黑暗中。想打开院门，我的钥匙却丢了。

    人们都在沉睡，夜静得使人恐惧。忽然楼上的灯都亮了，一张张白日里冷漠的脸出现在玻璃窗后，露出了狰狞地笑，青面獠牙。

    我慌忙逃进家里，重重地锁紧防盗门，关闭窗户，拉上厚厚的帘幕，瑟缩成一团。老公醒了，冷冷地甩过一句：“疯了！”

    我明白我把自己把月亮永远地遗失了，再也找不回来。

    我深深地怀念故乡的那轮皎月，深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