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在思量,墨七却在此时回了院中,向禀报着前院的事宜。
日影穿落凌霄花架,在地上留下疏密交错的光影,更有不少碎影直接散落在他的衣衫之下。听完墨七的话,男人显然也是愣了半瞬,旋即唇角勾起。
前院,顾岚川盯着那画像看了许久,仍不舍得放下。
“这……这真是令堂?”顾岚川看向洛宁,随后召来了身旁的管嬷嬷。已经有十九年未曾见过姑母,那时他尚年幼,如今也不敢轻下定论。
洛宁只是点头,管嬷嬷看了那画上的女子,更是当场抹了一把眼泪,“大公子,是老身将二姑奶奶一手照顾大的,她就长这模样。”
“盈姐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呜呜。”管嬷嬷为了避讳顾念盈才叫顾盈二姑奶奶,可由心而发,她还是喜欢唤她的二姑娘盈姐儿。
洛宁拧着黛眉,看着眼前这一幕竟然觉得有些诡异。京城顾家的老管事竟然抱着她阿娘的画像涕泗横流。一旁的顾公子也是神色戚戚。
阿娘若是泉下有知,会认得他们吗?
“姑娘……你……”顾岚川剑眉紧蹙,看着洛宁一时有些纠结该不该唤表妹,“姑母她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从那之后再未有消息,也不肯回来?”
“我……我从小到大,并未听阿娘提过京城,还有顾家。”洛宁回望着他,也是满脸的纠结疑惑。
“这就怪了,莫非盈姐儿不记得回家的路了?”管嬷嬷看着那画上的女子,又抹了一把泪,“盈姐儿该不会摔下悬崖,记不得我们了。”
坠崖?长久无法接受的事似乎在这一瞬间得到疏通。为何阿娘一个青楼女子,仪容举止间端庄娴静,丝毫不见风尘之气?阿爹有时问她,明明当世大儒顾孟云的诗集在两年之后才问世,而阿娘却能提前背出。
洛宁只记得当时阿爹以为阿娘才华横溢,便愈加拜服。不曾想却是这个由来。
心下渐渐有了看法,唯一的结果,就是阿娘坠崖后失去了记忆,后来流落青楼因缘巧合下被阿爹娶回家,才有了她。
“我的母亲姓郭名漱漱。”洛宁再次抬眸对上顾岚川的眼神,此时在看他这个表哥竟然一时百感交集。
“郭漱漱?”顾岚川细细咀嚼了这个名字,不过一瞬,他双眸一滞,似乎想起了什么,“郭氏是姑母的夫家,至于这漱漱……”
周围一片蓦然,洛宁见管嬷嬷看着母亲的画像欲言又止,随即开口询问,“嬷嬷可是有话要说?”
“……漱漱,是郭家的那位姑爷给小姐起的字。”
第70章安宁
“啊?”洛宁和顾岚川皆是不可置信地看向管嬷嬷。洛宁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她不知顾家和郭家的那些恩怨情仇。
倒是听得自己阿娘原是别人的的妻子,这叫她和泉下的阿爹如何接受?
“我阿娘和郭氏有何关系?”
管嬷嬷叹了口气,当即和洛宁讲起了十九年前顾盈和郭彦的事。
“如今郭钦为何同我们顾家结仇,全然因为这事。郭钦的父亲英年早逝,家中母亲令行改嫁。是他的叔父郭彦养下他和幼弟。”
“一开始姑娘嫁过去,待郭钦和郭辰视如己出……他们也敬重这个婶母。哪曾想,后来出了那事,郭彦死了,姑娘失踪了,顾家和郭家的恩怨就结下了。”
“可问题就是,那郭彦都养了外室,将姑母气得离家出走。可笑的是姑母就算失忆还念着郭家,还叫什么郭漱漱!”顾岚川身子紧绷,板着脸不忍再看那画像。
姑母真傻,到头来还是念着那个负心人。
“顾公子,请你慎言!”洛宁从管嬷嬷手下拿回画像,小心翼翼的卷好,微带愠怒地瞅向顾岚川,“往事过去便过去了,如今家母已经去了四载。我生在湖州韩氏,家父家母生前亦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是啊,大公子,姑娘虽然没有回来,倒是后半生过得好,想来老爷和老夫人知晓了也算圆了心中的夙愿。”管嬷嬷在一旁劝道。
顾岚川单手支在桌案上,垂首沉思,心中颇不是滋味。只是他余光瞥见那抹雪青色的衣角,目光柔和了些许,“韩姑娘,再过些日子,你同我回京城吧。祖父祖母该是很想见你。”
京城?洛宁心中装着事,虽然她也挺想见见自己的外祖父母,可去了京城便不得不揭开阿娘的伤疤。只是她知道,阿娘后来在湖州过得很开心,或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过往,也是上苍对阿娘的一分厚爱。
何况,知韫哥哥也在湖广。
“好。”洛宁应了声,既然她真是顾首辅的外孙女,杨晟真那厮应是不敢再为难她了。想起心中的事,她眸光闪烁,开口询问,“顾公子,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表妹想打听谁?”听他突然变了称呼,倒令洛宁鲜有不适。提起表兄表妹,她会不直觉地想起那道熟悉的月白色身影。
“罗安镇泽兰医馆的李大夫。”良久,洛宁送开了紧紧咬着的唇瓣,“他是我的丈夫。”
“什么?”顾岚川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听她这般说却如遭雷击。不过一瞬,他旋即敛了神色,眸带厉色地看向他,“表妹,这种话你以后莫要在人前说。”
“李知韫如今所做之事,皆是大逆不道甚至能诛九族的。”见面前的女子杏眸含泪,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顾岚川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严厉。
她年岁尚小,也不知晓这其中要害,才被李知韫欺骗。自己怎能对她这么严肃,况且,她是姑母的女儿,又是刚刚寻回来了,不大不同他这个表哥亲近。
“表妹,我的意思是,如今我们江陵府的官员,甚至整个湖广,都将他视为大患。”不知她听进去没有,顾岚川靠近几步,“那表妹可知半年前的宫变?”
“正是他装神弄鬼,一边在杨家府上当什么府医,一边在宫里先帝身边做道士,后来联合二皇子发动叛乱,逼宫谋反!”
洛宁蹙着眉,神色凝重的自顾回忆,顾岚川说的确实能对上她当初所疑惑的。
“还有,祖父的新政原是利民之举,都是那妖道蛊惑圣心,与旧党一同诋毁新政,最后先帝碍于天下的怒气,才推翻新政,将祖父下狱。”顾岚川顿了顿,其实在至德年间,他都能看得出新政不可能推行下去,先帝虽面上同意,可帝心终是难测,否则先帝也不会绕那么多圈子,使祖父的新政土崩瓦解。
“我知道了。”洛宁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藕荷色绣花鞋面,最后抬眸定定地对上顾岚川的视线,“我以后不会再说了,我只想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他与子明相貌相似,倒令子明不好在湖广露面。”顾岚川面带遗憾,“他,倒是湖广逍遥自在,搅得这鹤别山一带风起云涌,灾祸不断。”
逍遥自在吗?一阵眩晕感乍然袭来,洛宁抬手扶了扶额角,身子一颤,恰巧被顾岚川扶住手肘。
雪青色的香云纱窝在湖绿色锦袍下,压起一道道褶子。这一幕正巧被门外的男人看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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