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么?好好好,年纪轻轻,倒是很懂风雅,日后必定是如你兄长这般风流倜傥!”
高长卿则是狠狠瞪着弟弟,简直连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了。高栾从小没有父亲,家中长兄如父,虽然备受宠爱,还是很怕哥哥的,此时赶紧摆摆手闪到一边,将高妍搀扶上车,“国手在这里!”
高长卿松了一口气,将她扶坐上榻。高妍是女眷,见外人带了面纱,但即使如此,也把姜扬吓了一跳。他本来斜坐在榻上,此时赶紧拖着伤腿正经危坐,脊背紧靠着车壁,恨不得将自己嵌进去。他也不敢仔细打量高妍,在松弛的家宴氛围中紧张得浑身僵硬,语无伦次,“初次见面,这位、这位少姑,在下,在下……”
他怎么都没想到,高长卿居然带他见女眷!他父母早亡,很小的年纪就当了兵,身份地位低不成高不就的,调戏调戏乡野村姑,他拉不下脸;对于贵族女子,他则不太敢肖想,一不小心,年纪就大了,到现在也没个相好的。此时见到高长卿家中内眷,心中十分错愕。
一是因为,高氏是国中的高门甲族,家中女眷本应是外命妇之首。对于这种身份尊贵的女子,姜扬从前只能远远看一眼,现下美人就坐在他面前,隔着面纱似乎连呼吸都幽微可闻,让他不敢造次。
二是因为,他十分喜爱高长卿。高长卿愿意引荐家眷与他见面,他受宠若惊。但是,看着一双璧人站在他面前,长卿一举一动,都对那女子多有回护,姜扬心里又隐隐失落。大概是因为长卿明明年纪比他小,却已经成家立业,娶了美娇娘的缘故吧……
“这是家姊,尚未取字。”
姜扬心里瞬间敞亮,神色由忧转喜:“原来是阿姊。我倒以为是内眷。”高妍起身作礼。高长卿默默将姜扬的神色收在眼里,心下暗喜。女子十五岁及笄,之后若是嫁去夫家,夫婿就要为她取一个字。他方才故意说高妍尚未取字,就是在暗示姜扬,高妍尚未嫁人,待字闺中。姜扬那从沮丧到雀跃的神情,显然是说明对她有意。
“原先扬哥是外人,内外有别,所以,虽然扬哥数度问起,长卿都不敢直言。今时不同往日,扬哥既与我兄弟相称,大家理应都是一家人了,没有避嫌的道理。我想,既然扬哥与家姊是高山流水的知音,明日就要一别,不如独坐小叙。”说完,温柔地将高妍地面纱取了下来,“这东西遮遮掩掩,倒显得小气了。”
高妍无奈,朝姜扬矜持一笑,笑不露齿:“见过军爷。”
姜扬依旧受宠若惊,眼神望着高长卿的方向,嘴上支支吾吾。他只在高长卿揭开面纱的瞬间惊鸿一瞥,心想,小高他姐姐,倒的确是个明眸皓齿的美人,不过就是与小高长得不太像罢了,真是奇怪。他本还想夸奖她几句,可是对女子评头论足,好像又不太妥当,他一介武夫,在肠子里好一通搜刮,也没搜刮出什么像模像样的词句来,一时间如坐针毡,只能木头似的杵着。就凭他,哪里能与贵妇谈乐,望向高长卿的眼神简直是讨饶了。
高妍本来是仪态大方的大家闺秀,但是因为知道了弟弟的龌龊心思,心下十分不爽,此时也淡然敛目,闷声不吭。偏生她闷声不吭也怡然自得,神态庄严,倒显得身旁几个男人都猥琐起来。高栾自不必说,从来都不正经;姜扬人高马大,但羞于见女人,平日里的直爽豪气一扫而光,倒像是被逼嫁的是他;而高长卿侍立在车中,也被那怪异的气氛压得满头大汗,没有了那份从容自持:他姐姐不与他合作,也就罢了,可是姜扬那乞怜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这几天都相当好奇谁是弄箫人么?方才也表现出对高妍十分有意,难道现在是在害羞?
这时,高栾突然大笑三声:“这是……百闻不如一见,都吓傻了么?”
姜扬赶紧自寻台阶:“正是正是!”
高栾与高妍道:“这位军爷可不得了,能听出阿姊箫声中的愁意,大概是军爷也从戎在外的缘故!”随即一副“你不知道吧来来来我讲给你听”的神色,兴高采烈地凑上去对姜扬道,“阿姊思念的人也在南方对楚国用兵呢!”
高妍连忙作出一脸愁容。高长卿则气得面色铁青,简直要晕过去了。姜扬倒毫无所谓,连连劝她宽心:“在南方用兵?阿姊的意中人既然投在大将军麾下,不必太过担心,大将军凡成名以来还不曾败过!”见高妍面露诧异之色,姜扬讪讪,“……我与尊兄弟性情相投,结为义兄弟,我便跟着他叫一声阿姊,还望二位不要见怪。他日阿姊的意中人归来,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必奉厚礼!”
高妍大喜,态度由冷转热,与他热络起来,问些生年家乡的事。姜扬敬她在高家排行最大,斟词酌句地与她谈话,凡事不敢不据实相告,倒像是见了丈母娘的赘婿。高长卿见他们之间气氛古怪,恨高栾口无遮拦坏了好事,中途就要带他下车,放放火气。高栾光看他比寻常更冷漠的神情,就知道哥哥现下雷火万丈,赶紧一吐舌头,先他一步围住姜扬套近乎。他三人其乐融融,高长卿一个都拉不动,下车几乎是跌下来的。
“这两个杀材……”高长卿忍不住破口大骂,又后悔没有告诉家人实情,导致现下这个不清不楚的状况,实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放着国后的位置不做!”
他实在不甘心,将黑伯叫来,如此这般吩咐一二,黑伯惴惴不安:“公子这样……不大好吧?若是事情败露……”
“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哪里来的什么败露。”高长卿凛然。
黑伯还是不忍:“若是这药用了,到时候没有成事,可是要出人命的。况且……此处荒山野岭,调配起来难免粗糙,药力一大,小姐恐怕要吃不少苦头。”
“女人生来不就是为了吃这种苦头么?”高长卿盯着车里的灯光,嘴角挂起一丝微嘲,“他日高居殿中,享尽荣华,只要今日吃点小苦就能换来,这种包赚不赔的买卖……她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若是我只要与他睡上一遭,从此以后愣事没有,稳如磐石,我也早与他睡了!”
黑伯听闻此言,明白自家公子大概真是气上了头,又劝告几句,高长卿不听,他只好退下去准备。高长卿突然想起来:“过了这么些天,御子柴回来了没有?”
黑伯道还没有:“也不知在哪里耽搁了。”
“一个个都是混账东西……”高长卿看什么都不顺眼,正巧一个家奴匆匆经过,冲撞了他,他恨起来就拔剑杀人,结果摸了个空——佩剑都送给姜扬了,真是诸事不顺!
高长卿一脚踢翻跪地求饶的家奴,跟上黑伯,不亲眼看着他将药下到酒里,他不放心。他现下是一个人都不信了。为什么连至亲之人都不能明了他的意?!也不要怪他出此下策!
姜扬在车上与高家姊弟闲聊片刻,却不见了他义弟,心思游走。刚想出口询问,高长卿就捧着酒案上车来,朝着弟弟一通冷喝:“叽叽呱呱都不知道停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