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龙池是真正的金雕玉砌,暖烟生雾,恍若仙宫。
先帝皇帝做得不一定好,但在享受上,大楚朝七代帝王,没一个比得过他。
三宝给顾缜浣了遍长发,便退远了跪着,启元帝行走坐卧都不喜內侍时时跟着,若不是宫中礼制严格,习惯自理的启元帝恨不得事事都亲自动手。
涤龙池不是固若金汤的乾清宫,看似空荡,其实內侍不少,全都木头一样站着,务必不让圣上心烦,大气都不敢喘。
有小太监刚分到温泉宫当值,被顾缜的样貌晃花了眼,心中纳罕皇上长得比画上的美女还漂亮,在温泉暖雾中跟神仙似的,到底是年纪小,不自觉就松了神,盯着顾缜紧瞧。
顾缜皱了皱眉,那小太监就被捂着嘴带了出去。
“年纪小,重新学学规矩吧,不必重罚。”
想起奉天殿中临死都不敢悲哭的太监们,顾缜动了恻隐之心,轻声道。
三宝重重叩首,替小太监谢恩:“陛下仁厚!”
仁厚吗?
顾缜靠在池边,思虑起下一步来。
涤龙池外的广场上,原以为要被廷杖打死的小太监抽噎起来,对着宫门不住磕头谢恩,额头磕得都是血。
“你倒是因祸得福,去内务府仔细学了规矩,三宝公公说了,要认你这个干儿子。”传话的太监阴阳怪气地说。
大悲大喜,兼之被廷杖打得重伤,小太监一激动,竟是晕了过去。这是三宝公公定下的干儿子,自然无人敢怠慢,立即被人拖走上药。
解了乏,顾缜也不贪恋享受,从池中站了起来,三宝眼明手快,立刻就给他披上长巾,眼睛扫到顾缜胸口,大惊失色,他倒是乖觉伶俐,及时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惊呼出声,镇定须臾才小声提醒,“陛下!这印记?”
顾缜不明所以,低头检视,发现自己胸口竟是多了一块印章似的红印,他趿着软鞋几步行至水晶镜壁前,定睛一看,几乎想大笑出声。
前世,他戴着谢九渊的定情玉牌赴死,重梁烧断压身,将玉牌烙进了他的心口。
它竟在他心口留下了烙印。
月照鹊飞,林下幼鹿。
这烙印清晰分明,上一世谢九渊远征,顾缜焦急等待战报时,无数次看过抚过,应是与玉牌分毫不差。
谢家家规,男子出生时,父母赠予玉牌,新婚夜交给发妻,意为一生一世一双人。谢九渊这一块,奔赴战场的前一夜,镇重地交给了顾缜。
顾缜望着镜中的烙印,一阵欣喜一阵酸涩。
喜得是他可以借此笼络谢九渊,涩的是,明日要见的谢九渊,还不是上一世与他同甘共苦的谢九渊,以后会不会是?他不是神佛,怎敢断言。
他看得太久,身体的温度降下来,那烙印亦渐渐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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