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书房。书房小,在门口就能一览无遗。事实上,这一层三房两厅在她眼里都小,但小宝第一次看见这房子时,私下对着佛牌里的她说,将来他会努力存钱买像
这样的房子一块住。
她实在不忍心去提高小宝的眼光。再提高,她怕他五十岁都还买不起一栋房子。
书房里有一张书桌,上面摆的是魏宝平最常复习的课本,而压在桌面上的日常作息表,上面密集的打工跟学习,让她深深以为,将来这孩子即使不成功,也不至于成仁。
她蹲在书柜前翻找,上层都是国中、高中、大学参考书以及她看了头很疼的投资理财基础入门等等她完全无法理解的书籍。
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是那个叫陆熙知的。
小宝得到它们,不花一毛钱。
借住在这里,对方也不收半毛钱。
当年是小宝厚着脸皮蹭上去的。一开始,他只是想陆熙知要念高中了,国中参考书跟笔记丢了也是浪费,不如给他吧。他宁愿去垃圾桶里捡人家不要的参考书,也不肯再用他舅舅的钱去补习。
哪知,陆熙知很爽快地答应了。
她还记得,那天小宝高兴得说了一晚上的话。
后来,他到这里搬参考书时,得知这是陆父名下未出租的房子,本来是要让儿子上大学方便住的,但陆熙知已经跟几个朋友合住,于是这房子就空下来了。
那时,她听见小宝沉默三分钟后,声线微微带着颤抖,表达着能不能偶尔来这里住蚌两天专心地念书,租费先以欠债的方式,他想在国中好好打根基,才能上好高中、好大学,将来入社会做个有能力的好人
这是第一次,她听见小宝那么的低声下气,哪怕他之后说话很陕流畅起来,但那一刻他颤抖的稚音她铭记至今。
她的心软成一片,突然间很后悔教会他以不再硬碰硬的方式去换取自身真正想要的东西。
陆熙知的父亲也很爽快地答应了,不收任何租金的。
那一天晚上,小宝翻来覆去,不发一语,到了快天亮才闷闷不乐地说:
“姐,我觉得一定哪里有问题,怎么可能会有人对才见面几次的孩子这么好?他有儿子,就跟舅舅有魏盛胜一样,有了儿子就不会对外人好,一定有阴谋的,不然,他们只是想做假好人”他的声音像埋在棉被里,喃喃地:
“我会还的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我都会一笔笔还清,再也不欠人,再也不要在任何人面前委曲求全,卑颜欢笑”
那一瞬间,她内心充满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憋屈感,那种感觉陌生又不舒服,令她意识到在她生前绝没有受过这样的无能为力。
明知小宝就是这样偏激,但在当下她还是感同身受,巴不得抱住小宝,偏偏她在佛牌里出不来,害得她现在一见小宝就非抱一下不可。
她从书柜最下层翻出青少年的服装杂志。算一算,她也好久没有出来,至少累积了四、五本杂志,她一页页地翻开。
整本都是介绍国高中女生年龄层的服装,处处青春洋溢,偶尔有男生搭配,但男生多属配角,她一眼就认出套着时尚手套、十指遮脸突显手套特色的男生就是小宝。再过几页是一对两小无猜手牵手的少年少女,画面重点在少女青春洋溢的衣服跟裙子,穿着大衣的少年侧身站着,因此只看见他的侧面。
从侧面看也认得出是魏宝平啊。
下一张还是两小无猜,小宝戴着耳机,刘海几乎遮住他的眼睛,少女跟他分享同一副耳机。下下张也是根本是摄影师认为小宝的身高跟女模特儿很配,所以跟他搭配的一直是同一个女生。
她捂着嘴,闷声狂笑。难怪这半年来小宝坚持把佛牌放在这里,宁可放着录像带让她听虑情,也不肯再带她到摄影棚,因为他正在跟他嘴里的臭女生腻在一块嘛。
这是陆熙知父亲介绍的工作,以前是陆熙知在做,现在陆熙知是大学生了,就让小宝去接手,虽然不是很出名的杂志社,小宝也告诉她到月尾书店还常看得到囤货,但胜在可以马上领薪,单次薪水也比一般工作高一些,比起他的家教工作要轻松许多。
“魏宝平就是个小帅哥!”弹了弹上头的小男模特儿,她笑道。
她满意地把杂志放回原处,又瞄到三本她没有看过的新书。小宝向来不买书,省钱省得要命,他打算把陆熙知留下来的书当上高中与大学的最佳武器,其余免了。
她定睛一看,一本叫宇宙奥妙什么的,另一本缰尸与丧尸大全,最后一本则是神跟鬼的分类图表。
“恶灵古堡我看过,怀疑我是丧尸啊,真是。”她笑笑,走出书房,转进他的卧房。
一眼望去,他私物很少,就是一张床跟衣柜。床枕下是他的记账本,详细记载每一笔金额,例如他舅舅出的学费,这种大额的费用他还付不出,一笔笔的都被他记下来。
至于日记本?没看过。魏宝平小家伙心眼小又记仇,居然没有记下让他不愉快的事,不知是他记忆好还是有意把那些不愉快的事给忘了?如果是后者,她会说,魏宝平,好样的!
一开衣柜,里头就显得无比混乱了。
他的衣服几乎是堆在里头,充分展现一个小男生的邋遢;但其实他的衣裤下全藏着她的衣服,而衣柜的最下层放着木头扁盒,盒里是她绘图的工具,工具都不是最好的,但够她用了。
她取了纸笔,坐在客厅里,把他的睡姿传神地留在画纸上。临了,她看着那俊秀的小脸,灵感乍现,添了两只西方小天使,颇有天使降临的氛围。
睡着的时候,还真像是天使,她想,没有察觉自己每次出来看见魏宝平就有的好心情。
收了笔,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她已抱不动这只公小宝回房,索性就坐在他身边,双臂一张,从他身后抱住他,把他当个有温度的抱枕,脸颊偎在上头,暂时眯一下。
少年刘海下的黑色睫毛动了下,嘴角似乎微微地翘起。
最近我姐很喜欢抱我,我知道她是心疼我。
别人说心疼魏宝平,都只是嘴巴说说的,谁会信?就我姐不一样,她是真心疼我,我希望她愈心疼愈好,疼得不得了,就算她很难受我也想要她疼,这样的我,是变态吗?
杂认社的摄影师要我牵起那个女生,女生的手都像难爪,真恶心,晚上买卤难爪给我姐吃,我偷偷观察她的手,一点都不像难爪,很好看,很想摸。果然,我姐就是不一样。是最好的。
难爪她吃得不亦乐乎,我的皮肉钱总算值了,不过为什么我吃得满嘴是油,她却一点都没沾上?这简直神乎其技。
有时候我有错觉,我跟她,不是同一个环境出来的,这让我很害怕。不行,我得比她强,事事都比她强,她才会需要我,我就不会离她太远。
她没我不行的。
补述:摄影师居然叫我抱那个女生,为钱折腰真痛苦,我才不想抱她,她脸红什么啊?女生什么的最讨厌了。还好最后我抱不动。
什么时候我才能长高?说好了我只抱我姐。
——魏宝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