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点燃三根根灯芯草蜡烛,横架到铁质烛架上,这种用灯芯草吸满了厨余的油脂,可以稳定燃烧十五分钟,对于穷人来说,是很合算的照明用品。
君堡好歹还有灯油卖,君堡大学里许多日夜炮制假论文的大学生们每夜都要消耗大量的灯油。但科林斯没有那么多识字的人,夜间要从事编织工作的妇女总是聚在一起,相互传递着火苗,她们不介意每隔一小会儿就打断手中的活计,为新的灯芯草点火,并清理烛台上的灰烬。
安德洛尼卡把蜡烛架推到地图边,烛光照亮了简陋但尺寸绘制准确的伯罗奔尼撒地图。
“五年前,图拉罕的军队就是从这里,”二哥指了指一处城墙,那里有一个缺口标记,“突破防御,击溃了前去围堵的守军。父亲带着我和大哥守了一个月,原本快把奥斯曼人补给拖垮了,但是……”
奥斯曼人在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运来了射石炮。
他下意识捏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鼓起,锤在地图上:“射石炮轰击了一个星期,农兵的士气备受打击,最后城墙薄弱处被击穿,我只来得及撤走最核心的两个连队,逃进了附近的山林。还好摩里亚地形多山,而且周围的村庄凋敝无法提供足够的军粮,图拉罕的军队难以深入摩里亚深处,我才没被捉去当人质。”
我握住哥哥的手,问道:“听说那次图拉罕掠走了两千多人,还在好几片农田里撒盐?”
二哥苦笑一声,拳头在我掌心摊开:“盐那么宝贵,图拉罕怎么舍得,倒是掠走的希腊人都在哈德良堡的大巴扎上被拍卖,我们的钱只够替一部分人赎身。听说匈牙利的援军也被俘虏了一大批,德意志皇帝西吉斯蒙德气得跳脚。”
他又咳嗽了起来,我赶紧递过手巾,并把冒着烟气的蜡烛挪开。
安德洛尼卡用手巾捂住嘴,清了清嗓子:“康丝坦斯,如果奥斯曼人再度攻破防线,摩里亚的一切就都完了,我在这儿建设五年的成果,会在图拉罕三个月的劫掠中化为尘土,还有你拼死抢回来的阿尔戈斯,都会便宜了图拉罕。”
安德洛尼卡哥哥,你因为放不下那场战斗的失败,觉得自己有愧于摩里亚的人民,才甘愿被分封在科林斯,把守这块锁钥之地的吧。
如果你能留在君堡,好好的让城里的医生为你好好看病,或许病情不至于恶化成现在这样。
我心疼的握紧他的手:“亲爱的兄弟,我们一定能守住科林斯的。图拉罕带来的都是骑兵,他不会真的蠢到用宝贵的骑兵来攻城,所以我们还有机会。”
安德洛尼卡自烛架上取下一截烧完的灯芯草,我赶紧夺过他的活,把火续上,他把一个木头雕成的突厥步兵摆在地图上,长长的阴影盖住了科林斯:“我听说苏丹又给了他一万名步兵,有塞尔维亚人和突厥人,不过没有看到禁卫军的番号。”
禁卫军大概都在塞萨洛尼基,等到攻下威尼斯人的城镇,参与攻城的军队都会得到劫掠的机会,这样的肥差苏丹肯定会留给自己的亲兵。
我在木雕士兵的突厥式高帽上敲了敲:“他们派来的都是二流的军队。”
二哥忧心忡忡的回应道:“即使是第二线的军队,我们对付起来也不轻松,我的农兵如果伤亡过大,战后就不得不放弃一批农田和庄稼。”
我宽慰着这位摩里亚大公:“再过几天,金角湾舰队会从十二群岛带来两千名躲避战火的希腊移民,我可以匀一部给你。”
二哥用忧郁的眼神看着我:“康丝坦斯,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样等于让两千个可怜人,从一座危楼搬迁到另一座危楼,而且他们还要贱卖自己的家产,他们,不是牲畜和财产。”
“你以为罗德岛那群骑士老爷就当他们是人了?”我忍不住反唇相讥,但看到二哥湿润的眼睛,我心里一软,“至少在您的统治之下,他们能过得好一些,您可是摩里亚的大善人呐。”
安德洛尼卡笑着摇摇头:“你这妮子,怎么夸人像骂人,骂人像夸人。嘴皮子这么利索,是打算靠雄辩术把来袭的图拉罕说服吗?”
我对此不置可否:“没错,我要用文明人的方式说服他们。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农兵们大概在担心播种的事情吧,这样怎么能安心作战呢?”
被捆绑在土地上的农兵固然忠心耿耿,但农兵家庭的士兵动员会因为农忙而受限,如果在播种、收割季节从屯田中征调农兵,势必会影响到他们的田地,来年可能会因此而饿肚子。
科林斯守军们面黄肌瘦的脸不断在我眼前浮现,再冷酷的牧人,也不希望牧群受冻挨饿,何况我不是大猪蹄子,其实心软得很:“先让一半人回去播种吧,现在去播种春麦还来得及。要是奥斯曼人的脱产士兵年年都在农忙的时候来牵制我们,摩里亚岂不是要闹饥荒了?”
二哥指着木雕士兵问道:“要是图拉罕趁机进攻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吗,我话不过脑子直接说道:“想办法拖住他,让他没法进攻就是了。”
第二天,一名特使在四个轻骑兵的护送下,前往了几里外的奥斯曼军营。
我让他带去了一封写满了书信,约图拉罕·贝格在两军阵前商议朝贡事宜。
图拉罕应允了,约好时间,准备签订城下之盟。
哥哥没法骑马,我便代替他前往赴约,跨上从埃及买来的老马,披上修补一新的盔甲,我看上去倒也像一个善战的骑士。
就是胸口紧了点。
要是大猪蹄子在就好了,与图拉罕见面时,骤然暴起,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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