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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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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我刚结婚,单位没分房子,只好在农村租房住,就认识了“水泥”

    “水泥”来自陕西铜川乡下,三十出头的样子,当属城里人眼中的“民工”但人却长得瘦瘦高高、白白净净,衣服也穿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完全不像干体力活的。“水泥”其实不是他的名字,他来西安做“水泥”生意,有人要买“水泥”房东就在楼下喊“水泥——”于是满院人都叫他“水泥”

    我租的房子在二楼。二楼拐角处有间厨房,厨房里有一套间,十一二平米的样子,光线很暗,不通风,被房东用作库房。房东家前门靠大路,门口盖有一间低矮的小房子,一直空着。“水泥”来西安卖水泥,在村里找了一圈,看中了房东门口那间小房子:靠近马路,地理位置优越,正好可以做水泥“商店”之用。房东家没空房出租“水泥”就提出租住厨房里的那间库房。于是“水泥”就成了我的邻居。

    “水泥”刚来时,生意不怎么好,一天难得卖出几袋水泥,一个人呆在像关禁闭似的小黑房子里整天没事,自然闷得慌。院子里租房住的全是城里人,对他这个乡下人不怎么搭理“水泥”就觉得很寂寞。

    有一次“水泥”听说我有下棋的爱好,就提出与我下几盘。战了几个回合,我们各有输赢。感到与“水泥”“棋逢对手”已经好长时间不怎么下棋的我,竟开始与“水泥”经常地下起棋来。每每下班,与“水泥”杀上几盘,工作中的忧愁烦恼便烟消云散。二楼另一家两口子结婚时间不长,但关系似乎不怎么和谐,经常打冷战,一打起冷战来,有时能一两个月谁也不理谁。但两口子有一个共同爱好:打麻将。“水泥”就约他们一起打,自此,两口子打冷战的时候少了,与“水泥”打麻将的时候多了。不长时间“水泥”不止与我们二楼两家人,而且与全院的城里人关系似乎一下子密切起来。

    “水泥”成了受大家欢迎的一个人。

    与“水泥”接触时间一长,我就感到奇怪:不论什么时候“水泥”总是将右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有一次“水泥”打麻将,我在旁边看,注意到他即使洗牌摞牌,也只用左手。令人惊奇的是,尽管只用左手,他摞牌的速度一点也不比双手并用的人慢。终于有一天,我发现了其中的秘密。那天“水泥”生炉子,烟熏火燎中“水泥”的右手从裤子口袋露了出来。我一看,吃了一惊:“水泥”的右手五个手指从手掌心齐齐地没了。

    这么长时间,我才得知“水泥”原来是个残疾人!

    以后与“水泥”见面,我便有意不去看他的右手,当然更不会问个中缘由,免得令他尴尬。但终于还是知道了底细,是“水泥”一位非常要好的乡下朋友告诉我的。原来“水泥”村里有个印刷厂,印刷厂里有个机械裁纸刀,电闸一推,像铡刀般的裁纸刀就会有节奏地上下移动。“水泥”在村里一向以逞强好胜出名。有一次,为了在众人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胆量与反应速度“水泥”就向几个朋友叫板,问谁敢将手放到开动着的裁纸刀下。几个胆大的朋友在刀向上移动的时候迅速将手放进去又抽出来。轮到“水泥”时“水泥”竟在刀向下飞动的时候勇敢地将手伸了进去,在众人惊讶得还没喊出声的时候,只听“喀嚓”一声“水泥”一向灵巧麻利的右手五指便在锋利的刀刃底下一下子没了。

    这次“失手”被“水泥”看作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也成了村里人的一个笑柄。自此“水泥”背井离乡,长年在城里谋生,一年难得回上几次家。

    凭着某种直觉,我感到自己把“水泥”看简单了。

    与我一样,房东儿子也喜欢下棋。我与房东儿子下棋总是输多赢少。每次下完棋,房东儿子得意得忘乎所以,不可一世,我则垂头丧气,痛苦不堪。自感不是对手,渐渐就不愿再与房东儿子下了,两人的关系也渐渐疏远了。

    有一次“水泥”提出与房东儿子下几盘。房东儿子满脸不屑地与“水泥”杀将起来。房东儿子一向自认为棋艺不错,无人可比,对于战胜“水泥“自然认为不在话下,结果第一盘凶狠地杀将下来,房东儿子却输了。没想到第一盘自己竟输了,房东儿子愣了一下,但终于还是不服气,又杀了一盘,和了。再杀一盘,还是和了。最后双方好和好散。

    此后,房东儿子再也不小觑“水泥”而是多了几分尊敬。又因为“水泥”与房东儿子多次下棋总是“旗鼓相当”房东儿子自感“棋逢对手”与“水泥”下棋便多了起来,两人关系也日益密切起来,竟而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房东儿子热心地为“水泥”介绍了不少生意“水泥”的生意也日渐好起来,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与“水泥”下棋时,最后一盘赢的几乎总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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