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头啦!杀头啦!”
宝儿握着油纸伞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孙婆婆说道:“闺女,大清早撞见死人是好兆头,而且杀的是贪官,都是该杀……”
她话未说完,前头押送囚犯的囚车行来,周围都是围着的人,宝儿连忙拉着孙婆婆往边上走,忽然就听一声苍老的悲呼:“陛下!臣李晋深受皇恩,不敢懈怠,一生为国为民,从未有半句怨言,今陛下杀臣,臣不敢喊冤,只是臣对天发誓,从未结党营私,收受贿赂!”
那人的名字听起来耳熟得很,宝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百姓中有人哭嚎道:“青天大老爷!李大人是个好官,陛下为什么不开开眼,不开开眼啊!”
“我们一路从颍州追到京城,就是为了替李大人喊一声冤,不能杀了李大人!”
宝儿愣愣的看向囚车,囚车里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身后的囚车里该是他的家眷,年纪小一点的哭哭啼啼,稍大一些的,脸上已经有了赴死的决然,即便是女眷,也没有太多害怕的神色,实在和以前那些脑满肠肥的贪官不太一样。
孙婆婆忽然念叨了一句,“造孽,造孽啊……”
一直到回了宗人府,孙婆婆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宝儿也是剥了一半豆子才反应过来,那个李晋就是她以前听的说书里传唱的,颍州太守李晋李青天。
最近这些事实在有点多,宝儿撞见过几次,已经能看得出来,方才那一行囚车,即便是缩在角落里的幼童背上都插着斩字令牌,显然是满门抄斩,之前那些贪官,都有好多人只是杀头,家眷流放的。
宝儿想了半天也无果,剥了半碗豆子,渐渐的也就放开了,左右是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想再多也无益。
在宗人府待了也有小半个月了,宝儿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很安逸的,太子整日里待在正堂不出去,大部分时候喝酒,喝醉了就睡,饿醒了就吃,吃饱了接着睡,简直好养活得很,虽然有些对不起太子,但是宝儿觉得,这样的太子比以前讨人喜欢多了。
长青习惯了事无巨细的照顾太子,然而太子自己都懒得打理自己,得到太子的许可后,他空闲的时候就去书房看看书,很能打发时间。
太子的书和学子们平日读的书是不一样的,更别提长青只是寻常太监识字的水准,看起来很是吃力,好在上面有太傅的注释,看了一两本之后再看别的,就有些融会贯通。宝儿跟着认了些字,她不喜欢那些看着一点内容都没有的大道理,反而很喜欢写着许多故事的史书。
因为太子才睡下没多久,孙婆婆也就没做什么大菜,买好的鸡鸭捆在灶台下,把几样清淡的炒菜端上了桌。
两个通房就有些不乐意,觉得被慢待了,这里唯一能给她们做主的人是太子,但太子清醒的时候少得可怜,而且信任身边的太监多过信任她们两个只睡过几回的通房,只得咬牙忍下。
宝儿很喜欢孙婆婆的手艺,膳房做的菜都是千篇一律的,长青做的东西她都吃腻了,偶尔换换口味,爱得不得了,即便只是清淡的炒菜,也吃得香喷喷的。
五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都没人出声,吃完,两个通房理直气壮的把碗筷撂下,袅袅婷婷的回房,宝儿把筷子收了,回头正要把碗拿去厨房,就见长青端着碗进来,什么也没说,和她一起收拾。
“今天菜市口又有人杀头了,还是满门抄斩,孙婆婆开始还跟我说是杀贪官,没想到杀的是颍州的那个李青天。”宝儿说着闲话,手脚麻利的洗涮着。
长青用干净的抹布擦洗宝儿洗完的碗筷,闻言一顿,手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宝儿奇怪的看他一眼,“怎么了?”
“没事,”长青低头继续洗碗,缓声道:“只是想起了昨天讲的一个故事,前朝武帝带着太子游园那个。”
宝儿不知道一个杀头怎么让长青扯到历史故事上去了,她歪了歪头,说道:“就是那个给了太子一根长刺的荆棘,然后讲了一篇乱七八糟的大道理的那个?”
长青忍不住笑了,擦洗着手里的碗筷,低声道:“杖有刺,吾代尔除之,方可握。”
太子毕竟做了三十年的太子,或许品性有误,但能力毋庸置疑。三位皇子早已成年,废去太子,想再从头教导两位皇子已经来不及,可无论是治水治了一年不见一丝成果的三皇子,还是出身卑微没有震慑朝臣之力的二皇子,都是担不起太子这个担子的。
杖有刺,吾代尔除之,方可握……大概是真的回不去了,长青微微垂下眸子,看着半池油污,轻声叹了一口气。
宝儿哼了两句小曲,扭头见长青还在思索着什么,有些不高兴了,嘀咕着说道:“那故事没意思得很,也怪怪的,哪有人特意拿了荆棘,还要把刺削掉的,削了刺,打人都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