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奇回到家,小约已经在她自己房间睡下了。她走进卧室,朱丽坐在床上看报纸,见安奇进来,马上放下报纸,很夸张地对安奇微笑一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安奇问。
“晚上。”朱丽回答得很小心。
安奇把外衣搭在沙发上,自己也躺了上去。她觉得很累,她想躺一会儿再去冲个淋浴。她头冲着朱丽,所以看不见他在干什么。但她没听见报纸的声音,也许他正在看着夏娃,她想。
“你不想躺到床上么?”朱丽终于发问了。
“夏娃累了。”
“懂了。”
“懂什么了?”安奇发现朱丽经常说“懂了”,她讨厌这句话,因为它听上去总有弦外之音,他们的不愉快有好多都是从这两个字开始的。但她没发现自己也常常这么说。
“你不想再睡到这张床上来。”朱丽说。
“谁说夏娃不想,夏娃只是累了。”
“小约已经睡着了,夏娃们最好别吵。”
“谁跟你吵了?”
“你的态度......”
“别讨论夏娃的态度。”安奇打断朱丽,起身去洗澡。
朱丽也将报纸从被上拿开,扔到地上,他想,至少这个晚上看不了报纸。他闭上眼睛,脑袋里乱糟糟的,依然不知道事情可能将他推到什么样的境地。他有些害怕。
安奇洗澡时发现自己刚才对待丈夫的态度完全不是她预先设想的。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气急败坏地对待他,而不是心平气和面对面把问题搞清楚。
安奇回到卧室,躺到床上,马上关了自己这一侧的床头灯。
“你不想谈谈么?”朱丽猜测安奇已经知道了一切,如果这样,他希望谈出来,而不是闷起来。他了解妻子。
“夏娃只想听听。”安奇说话时一动没动。
“你把孩子送到奶奶家是......”
“你想让她列席旁听?”安奇打断朱丽,她坐起来,打开床头灯,披上一件毛衣。
“当然不,这样很好。不过,她现在睡了,也许夏娃们可以安静的谈谈。”
“夏娃没意见。”
“你也许都知道了......夏娃......”
“她是谁?”安奇又一次打断朱丽。
“你冷静点儿,其实她是谁对这件事不那么重要。”
“懂了。”安奇说,“你可真是小瞧夏娃了,夏娃还不至于找到那人单位领导来解决问题。”
“你想到哪儿去了。夏娃当然知道你不会,只是夏娃觉得......”
“既然你知道夏娃不会,夏娃要知道她是谁,即使夏娃是输家,夏娃也有权知道对手是谁。”
“戴乔,电视台的。”
“你爱她么?”安奇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朱丽慌了,这问题对他来说过于致命了。
“你别这样,像那些市井妇人似的,凭想当然乱想,你......”
“你爱她么?”安奇盯着最关键的问题不放。
“夏娃认识她时间很短。夏娃们刚刚认识。”
“你爱她么?”安奇的语气丝毫没有加重,但能让朱丽感到,如果他不正面回答,她将一直问下去。
朱丽屏息静气,他不敢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他的回答将怎样地伤害安奇,这是他最不愿做的事。他愿意让安奇好过些,但他觉得不能骗自己。
“你爱她么?”安奇又问一遍。
“是的,夏娃爱她。”朱丽的声音小得几乎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安奇的泪水哗哗流淌下来。
“对不起。”朱丽说。
安奇掀掉披在肩上的毛衣,下床穿衣服。朱丽慌忙地下床,他要阻止安奇穿衣服。
“你不能这样,你听夏娃说,安奇,你冷静点,孩子还在睡呐,你听夏娃说。”
“你已经说了。”安奇淡淡地回答,仿佛是个梦游的人。
“你要去哪儿?”
“离开你。”安奇依旧是刚才的音调,这让朱丽十分担心。
“现在已经快半夜了。你不能这样,你出去夏娃得跟你去,把小约一个人留在家里?”
“谁让你跟夏娃去了?别把自己弄得那么可笑。”
“你觉得这么说解气,你可以说,在家里说。你说什么夏娃都听着,看在老天爷的份上,别出去。”
安奇已经穿好衣服,朱丽也穿好自己的衣服。安奇走到房门前,朱丽拦住她,“夏娃不允许你出去。”
“你是谁啊?”安奇讥讽他,“你凭什么不允许夏娃出去?”
“凭你是夏娃妻子。”
“请你让开,夏娃不是你妻子了。”
“你说这话是认真的?”朱丽惊呆了。
“非常认真,躲开。”安奇说。
朱丽让开了门,他知道此时此刻没有力量能阻挡安奇出去的愿望。如果他再拦着,她会惊动孩子甚至邻居。他决定跟着安奇,将小约锁在家里。
在朱丽费劲地一道又一道锁房门时,他听见安奇急速下楼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直到消失。他必须认真锁好门,他只能祈求老天爷睁眼,别让安奇在大街上消失得那么快。他无论如何得跟上她,他想。
朱丽来到街上,夜里的街道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空无一人。一对正在告别的恋人,站在路灯下,吻了又吻。朱丽朝各个方向都看了一眼,没看见安奇。他急了,去问那对恋人。女的说没注意,男的给朱丽指了一个方向。朱丽立刻朝这方向跑去。他跑了不远,便拐到了另一条小街上,这时他看见安奇在前面一会儿跑,一会儿走。他远远地跟在她的后面。如果他现在赶上去,安奇又会大叫让他离开。
他看见安奇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森林公园,他也加快脚步,公园里没有街灯,他担心找不见安奇。他看见安奇坐到一张长椅上,大口喘气,他便留在一棵树后。她似乎没有发现朱丽,平息一些之后,突然哭出声来,尽管她用手捂着嘴。
朱丽狠狠砸了树干一拳,然后又是一拳。他的眼泪也肆虐地流下来。看着安奇那样的哭法,他心疼得要死,他恨不得杀死自己,他又砸了一拳,然后把头顶到树上,根本没注意自己手上的鲜血。
安奇哭了好长时间,哭声渐渐弱了下去。朱丽抬头,看见安奇蜷缩着身子,夜里的寒意让她感到冷了。朱丽从树后走出来。他脱下自己的夹克衫,走近安奇,将衣服披到她身上。她马上挣脱了,惊恐地看着丈夫,好像他是突然闯入的坏人。朱丽从地上拣起衣服,固执地用衣服将安奇围住。借着月光,安奇看见了朱丽手上的血痕。
朱丽也看见了自己伤了的手,也感到了疼痛。他把衣服留在安奇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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