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小巧的白色钢琴漆的盒子,没什么装饰,却典雅美丽。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盒子打开,立面赫然是两枚戒指。
他将那两枚戒指拿出来,对着灯光细细打量,却在内侧看到两个字母,C&L。
他将抽屉整个拉开,立面的东西放的杂乱无章,有高中时期李越和拿歪歪斜斜的英语记的随堂笔记,也有大学时期鬼画符一般的论文手稿,以及一堆贴了邮票盖了邮戳的信件:有来自导师的,也有来自同学的。
邮件下面压着的,是少年时代李越和的无数张照片,有他抱着篮球站在阳光下的,也有穿着学士服扔学士帽的,还有站在领奖台上接受颁奖的······
这些少年时代的点点滴滴,是陈远永远错过的、永远不能拥有的李越和。对此,他有些遗憾,却又觉得骄傲无比。
他的哥哥永远是人群的焦点,张扬潇洒,举手投足都是男人的魅力,天生该站在舞台的中央,接受万人的崇拜。
而在抽屉的最里面,陈远发现一份文件。
文件的封皮有些皱,显然由来已久,又时常被人翻阅,上面写着标题,投资移民委托书。
陈远再没勇气打开这份文件,只得又把它塞回去。
天地不仁,人间荒唐,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已然失去了答题资格。
第四十三章
这是李越和在墨脱度过的第一个新年,他作为指导专家在这个不足二十人的技术团队里享受着格外优渥的待遇:邦达兵站里的单人单间。
除夕这天工程上给大家伙放了假,李越和年纪大了受不得墨脱冬日潮湿寒冷的气候,浑身骨头犹如蚂蚁撕咬般,又疼又痒,便不愿出门走动,一整日窝在房间的床上。
墨脱还未通4G,他们的站点又地处偏僻,别说网络,就连信号都断断续续,近乎为无。
李越和便给自己架了副眼镜,拿出本通讯工程的书来看,还时不时地拿笔写写画画,皱着眉头,口中振振有词的模样像极了古旧的老学究。
年纪越大便越难调整时间差,墨脱的时间比北京晚上许多,七八点才渐渐黑天,老板娘的石锅里渐渐冒出香味儿,李越和这才反应过来,该出去吃顿年夜饭了。
正挣扎着起身之际,传来阵阵敲门声,紧跟着是来自同行的女技术员张珍的清脆声音,“李大哥,出来吃饭吧。”
李越和连忙应着,“好,这就来了。”
李越和狠了狠心,从被窝里探出身体,裹上那身被李泽旭嘲讽过无数次的阿迪达斯黑色羽绒服,心道,关键时候还是羽绒服顶用,整那些花里胡哨虚头巴脑的图个啥?
全技术队二十来个人围坐在几口石锅前,手中各个入乡随俗地拿着阿妈做的乌木筷子,端着青稞酒。
西藏本身条件恶劣,能加入这个项目的都是怀着点儿奉献情怀的技术人员,女性便只有张珍一个,是以颇得这群大老爷们儿的照拂。
李越和也不例外,他本就比别人年长些,又是以技术指导加入的项目组,更别提本就怀着副舍己为人的心肠,对张珍更是体贴备至。
全队中,人人看得出张珍喜欢他,便也乐得做媒,每每空出张珍旁边的位置,专留给李越和。
李越和久经情场,对其中的弯弯绕绕自是明晰。
诚然张珍是个好姑娘,她善良,刻苦,勤奋,温柔,他们会有无数的共同话题和同样的兴趣爱好。她会是个好女伴,也会是个个好太太,甚至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一个好母亲。
甚至可以说,张珍是李越和十七八年以前心中最理想的女友的形象。可他如今心中满满都是陈远和小越,一面是舍不掉的温馨甜蜜,一面是理不顺的乱如麻,他又何曾会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如今张珍对这份情谊从未明言,只是一味对他好,他又怎能出言拒绝?只能含愧着接受这份仰慕,对张珍更好几分罢了。
事实上,对待不熟悉,不亲密的人,李越和一直是最慈悲的那个。他所有的尖锐刻薄,自私派头,统统留给了这世上最爱他的那个人。
得出这个结论后,他自己都有些难以接受。仿佛将自己这些年的情爱全都否了,又仿佛将自己那份爱心刨开来看,发现里面竟是黑的。
自从来了墨脱,他少有时间去想这些,而除夕夜的良辰美景与觥筹交错间,他恍恍惚惚失了分寸,竟又回到了那个无解的循环。
他灌了自己一杯酒,是张珍用心在热水中烫过的,温暖又熨帖,喝了一直舒服到胃里去。
石锅颇有几分东北乱炖的特色,肉和菜混作一团,料放的又重,说不上多合他胃口,可一组人坐在一起,平添了几分热闹,饭菜也显得烟火气十足,多了些风味来。
年夜饭持续到后半夜才结束,李越和早就撑不住了,又困又醉,眯着眼睛扶着墙摸索回房间。
掏出钥匙的瞬间,一双不算嫩滑,还带着皲裂和老茧的手握住他同样粗糙的手,是张珍的声音传进耳膜,“李大哥,我有话跟你讲。”
李越和心中咯噔一下,脑子的反应却比生理慢上许多,几秒过后他才真切的意识到张珍要对他说的话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