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卡尖叫起来,他也讨厌自己的叫法,但对光明本能的恐惧使他情不自禁地发出惨叫,他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是被人用线绑住了吊在沸水上头的一直老鼠,对方时不时地把他浸一部分到滚水里,就是不叫他死,是恶意折磨。
莱卡拼命地将自己缩成一团,阳光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只要被晒着了一点,便烤焦一片,还浑身失去力气,连最基本的逃跑动作都做不到,而且身处在这光线里,大脑像是被人剖开了,莱卡无法承受这种疼痛,终于崩溃地对宋观说:“是威灵顿公爵!拉塞尔家族的威灵顿公爵!”
他说完这一句话,听到对方片刻之后起身的声音,那脚步声像踩在人心尖,莱卡心惊胆战地抱着头,一声“呼啦”的声音,房间的窗帘又被人拉上了。他依旧不敢动地伏在桌底下,半晌过后依旧没听见动静,莱卡这才颤抖地抬头。他看见那个浑身都是疑点的外乡人站在窗旁,手中拉着窗帘布的一角,正侧目看着他。
那头铂金色的长发并未有任何刻意打理,只是很随意地披着,对方看过来得眼神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如果莱卡事先知道这个人会这么不好惹的话,他也就不会这么行事像今天这样冒冒进进的了,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可就算是要叫嚣,陷害,甚至剁了情敌,那所有的一切,也得是要建立在自己还有活命着的基础上。
方才死亡临头的时候,莱卡委屈得想要哭。他看着眼前这个带来恐怖的人,心有不甘,凭什么。五年之前的一场意外,他成了一个吸血鬼,从此被人死死地牵制住,并不得不为人买命。他原本的计划是读完了书,就找一份体面的工作,然后向弗莱娅求婚,之后他就可以带着弗莱娅离开这个小城,他们两个可以依靠他的工薪,过着很平静美好的生活,但意外之下他变成了吸血鬼,从此莱卡就不敢想自己同弗莱娅之间还有什么未来了。
吸血鬼同人类是没什么未来的,依然鲜活的弗莱娅应该嫁给一个普通人。这五年过去,弗莱娅已经长大了,而他死去的身躯还停留在五年前模样,两个人站在一起相隔了五岁。和他一起为威灵顿公爵买命的吸血鬼同僚告诫过他,提醒他是时候该离开这个小城了,只是他磨磨蹭蹭地不愿意,就算他同弗莱娅没有未来,他想着,那也至少让他彻底离开之前,等到那个可能会和弗莱娅相伴终生的人,至少让他看一眼,那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的。
结果就等来了宋观。
弗莱娅说她在城外见到一个人,弗莱娅说那个人有多好看,弗莱娅说那个人很厉害,眼里是崇拜的光芒,还带着少女提及心上人的害羞之感。莱卡看着弗莱娅那害羞的样子,他当时差点就想撕了手上的画。他想他那么多年,同弗莱娅从小一起长大,也没有见过弗莱娅这样羞涩小心的样子,他只觉得凭什么,他心里的玫瑰姑娘凭什么要落到那么一个人手里。这个外乡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话都不太会说,名字也稀奇古怪的,身上携带着来历不明的巨款,同行的那一对兄弟也身份诡异成谜,那三人站在一处的时候,气氛简直怪极了。
莱卡有一个能力是操控蜘蛛,所以他控制了一只蜘蛛去宋观家里,但完全没观察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那些蜘蛛无一例外都被宋观弄死了。他莫名有种直觉,怀疑这个外乡人可能是什么绑架犯,靠收取赎金过活,那对奇怪的兄弟说不得就是被这个外乡人绑架来的。
他心思焦虑地过了好几天,五年的郁结让他做出泄愤的决定就是把这个外乡人给杀了,但他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实力强大到那么可怕的地步,他甚至觉得这个人恐怕比威灵顿公爵还要实力恐怖,至少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是可以随便破解甚至差不多是无视他先前花费大力气才布下的那个法阵的。
之前不忿,理智全无,现在冷静下来,莱卡有些后怕。威灵顿公爵一直夸他有天赋,所以对他总是很纵容的,甚至很多本来不应该传授给他的知识都给了他,他知道自己比绝大部分的人都要厉害,但知道的越多,也就越能明白当中的势力差距。莱卡知道,如果跟前这个人要杀他,大概也比碾死一只蚂蚁困难不了多少,而所有的一切,只取决于这个人的一念之间。
宋观拉着窗帘,看着瑟缩在桌子底下的少年吸血鬼。他拉好窗帘之后,就往回走了两步,没想到桌子底下的莱卡,看见他走过来之后,居然浑身瑟瑟发抖到连身后靠着的桌子都跟着颤抖起来,看着真是蛮凄惨的。宋观看到对方怕成这个样子,心里忍不住啧了起来,不过他也没什么想继续折腾对方的想法,就那么走到桌子旁边,敲了敲桌子,说了一声:“出来。”
莱卡双腿打颤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一声不吭地站在宋观跟前,还低着头,宋观简直有种错觉,其实自己是一个正在训斥学生的教导主任。他完全没有想到打一架的效果这么好,不免想起《剧情大纲》上写的原主“拳打四海,脚踢八方”,由此征服了一干吸血鬼,成了吸血鬼组织的老大的故事。宋观刚开始看到这个时候,是觉得卧槽什么鬼,现在看看莱卡这个样子,就觉得如果这个世界的吸血鬼都是莱卡这个画风的话,好像也的确有可能啊。宋观忍不住多看了莱卡两眼,发现对方又瑟缩了,就收回自己落在对方身上的视线,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说:“搬过来,坐。”
于是莱卡老老实实地去搬了凳子,坐到宋观旁边,已然一副受训的模样。
宋观翻开了书本,说:“继续,上课。”
这下子莱卡吃惊地抬头瞪着眼睛看宋观,简直眼珠子要掉出来。
宋观把书本翻到了上回讲解到的地方,身上简直要冒出刻苦读书的神圣光辉了,这种把要剁了自己的老师——姑且就算莱卡是他老师吧——干翻在地,然后还把人扶起来,让对方继续给自己讲课,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精神啊!他也十分敬佩自己。
仍在轻微发抖的莱卡,是打从心底觉得宋观这人真是太飘忽不定,难以捉摸,非常得深不可测,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要干什么,真是太可怕了!而莱卡眼中深不可测的宋观,在察觉到旁边人的视线时,非常坦然地抬起头,他微微一颔首,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留下了一个怎样深不可测的的印象,只说:“威灵顿公爵,以后说。”指间划过自己密密麻麻的笔记,宋观义正言辞地补充,“今天,上课。”
莱卡沉默不语地摸出了书,憋了半天,张了嘴又合上再张了嘴,他终于忍不住又抬头,问:“为,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