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不速之客（2）

    从宿舍到食堂的这段路上，她告诉我她的中文名叫陆小倩，英文名Ketty，目前在美国某电影学院就读，学的是导演专业，回国是为了收集素材写剧本，她想自编自导一部低成本独立电影，预计投资150万人民币………

    我和她都是八十年代出生，成长在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下，她父母是富商，我父母是贫农，她自小到大在蜜糖里养，我在苦水中泡，她的梦想再大再奢华，想得到的东西似乎都是唾手可得，而我的梦想再小再卑微，想得到的东西都象是遥远的地平线，可望而不可及……… 刚懂事的时候，我的梦想是一粒棒棒糖，别的孩子吃得香香甜甜糖汁挂嘴角，我只能把口水往肚里吞；小学时，我的梦想是一条花裙子，看着同班的小女生在操场奔跑，身上的漂亮的裙子在风中飞舞象孔雀开屏，我只能双手扯住衣角遮盖住裤子上的大补丁；中学时我梦想得到一台收录机听歌学英文，直到高中毕业这个梦想也未能实现……

    我带她到学校大食堂点了两份很普通的午餐，她这个富家千金，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吃惯了，再破费请她吃好的她也不会领情，而且饭菜简单节约时间，她吃好快走，毕竟和情人的女儿共进午餐有点难堪。

    我们相对而坐，边吃边聊。

    她聊到好莱坞纽约斯皮尔伯格李安吴宇森贾樟柯王小帅张元……她想拍一部反映中国弱势群体的电影，她开始骂她老爸老妈，说中国的强势群体贪图享乐腐化堕落，没有感人的故事更没震撼人心的素材，她很可能会拍一个妓女的故事。

    这话题对我很敏感，刺痛我心，我真想对她说：“Are you trying to embarrass me？”

    我加快咀嚼速度，早吃完早走人。

    她却细嚼慢咽，吃一口讲十句。

    “这几天，我每晚都开车去深圳东莞周边一些小镇招妓……”

    我一听，差点噎住。

    “什么……”

    难道有其父必有其女，她是个女同志？

    “我付她们双倍的钱，不要她们上床，只要她们给我讲她们自己的故事……她们每个人都有一段辛酸经历，父母不是下岗工人就是贫苦农民，有的地方一整条街全是发廊，浩浩荡荡的妓女大军可比美国的红灯区……。”

    原来她是为写电影剧本收集素材，我不想再跟她谈妓女的话题。

    “我们学校也有同学拍独立电影。”

    “他们是用DV拍吧，我用胶片……我觉得你挺上镜的，外貌气质很象韩国女星全智贤，你看过《我的野蛮女友》吗？”

    “没有。”

    “等我写好剧本，选女主角时，你来试试镜……”

    开国际玩笑吧，我还能演电影？

    “到时再说吧……”

    饭菜吃了一半，她丢掉筷子。

    “丁香，出去找个地方坐坐，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不会吧，陆大小姐，我是你老爸的情人你老妈的死敌，别跟我走这么近好不好！

    我一时找不到拒绝她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和她走出食堂，在一片树林的阴凉处找了张长椅坐下。

    我开始是被迫讲述的，她盛情相邀，我给她面子，讲着讲着我就情不自禁，一肚子委屈满腔苦水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为了节约两块钱的车费，我常走十几里路，脚板磨出一个个血泡；为节约生活费，小学中学我常背一大袋红薯到宿舍，别的同学在食堂吃着可口饭菜，我一人躲在学校外的树林里象兔子一样啃红薯；大年三十，我们一家人躲在家中紧闭房门大气不敢出，怕债主上门追债………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上门逼债的债主气死了我母亲，她给人下跪叩头为我筹措的学费成了她的安葬费，父亲要把我卖给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我决定离家出走上大学，妹妹把她心爱的狗牵到火锅店，看着它被人棒杀剥皮，我拿着妹妹卖狗得的五十钱离开了家………”

    她的泪水从眼睛淌出，她开始抽泣，我跟着哭……

    她抱住我，我们的身体粘在一起，脸贴在一起，头发交织在一起，眼泪融合在一起……

    “这是我听过的最感人的故事，我一定要把它拍成电影，你一定要出演女主角……”

    我答应了她，为了她动的真情，为了她流出的眼泪……

    天啊，这是什么世道？

    我居然和情人的女儿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