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难得泽来了，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

    看到我和妍呆住当场，空气在一时间静止了一般，环笑着提议说。

    「哦……」

    我们来到附近的一间西餐厅用膳，这一顿晚饭虽未至如坐针毯，但也称得上是坐立不安。可以重遇妍，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不过初恋情人以女友的前辈身份出现，就真不太妙了。

    「Amy姐是我公司最美的同事，她是不是很漂亮啊？你刚才看到她，还整个呆了起来呢。」

    环笑着说，我点点头。

    女友又小声问我：「她的中文名字是黎卓妍，我记得你梦呓中的女生名字也有个妍字，那她有没你初恋情人美？」

    我抹抹额上的汗，想回答「一模一样」，但最终只唯唯诺诺的说了一声「差不多漂亮」。

    妍的表情亦是十分尴尬，大概谁也没有想到会在此处碰上，香港说小不小，可猜不透会是如此巧合。

    换了在往时，我一定会把这个称之为缘份，但在已经有环的此刻，我不知道再见心爱的女人是喜是悲。幸好爽朗的环完全没在意我俩腼腆的表情，还开玩笑说我不要迷上她的漂亮同事，搞得我和妍好生尴尬，两人都觉哭笑不得。

    为缓和气氛，我故意找些话题：「我要多谢黎小姐你，把我女友的态度教得那么好。」

    妍落落大方的道：「没有，环妹人品本来就很不错，人又开朗，可以认识这样好的同事，是我的福气才对。」

    旧同学的说话十分得体，令我对她的体谅份外感激。晚饭后，我和环便跟她口中的Amy姐，亦即妍道别，离去时环若有所指的逗着我说：「你啊，怎么整个晚上神不守舍的？一定是Amy姐太美，把你的魂魄也勾掉了吧？」

    我呛着说：「当然不是，你不要乱说。」

    环笑笑说：「开玩笑的。男人爱看美女是天性，我不会吃醋啦！Amy姐是我尊敬的前辈，我男友欣赏她，我也很开心。」

    难得环的大方，令我更感内疚，我有想过告诉环的真相，但又怕影响她跟妍工作上的关系，顿觉苦不堪言。

    送女友回家后，我独自归家，一个晚上都不知怎好，苦思了一会，终于拨起那两年不曾致电过的号码。

    对方很快接听，我不好意思的说：「你好，没睡吗？」

    耳话筒传来妍银铃般的声线：「没有，在等你电话。」

    我难为情的笑了一声，妍继续说：「两年以来，这是第一个我认为你会打给我的晚上。」

    我再笑一声，女人是一种计较的生物，我从环那里已深深学到，只是记忆中的妍是个体贴的人，想不到也会挖苦人就是了。

    我俩客套几句，便相约次日再见。星期六环的公司不用上班，但女友因为入职不久，有些工作上的技术需要重新学习，故此公司特别安排新入职的同事在星期六下午进行研修，以加快投入职能。

    乘着环上学的时间，我跟妍约好在她家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这一天女友不在身边，我才可以稍为安心地面对初恋情人，唷，应该说是暗恋情人。

    两年不见，妍跟在派对时相比又添了一份成熟美感，粉脸上淡扫蛾眉，适当的妆容显得神采飞扬，活脱脱是一个充满干劲的时代女性。

    回想起昨天我跟妍的眼神都是闪闪缩缩的，生怕会被环发现，忆起当时情况，我俩相视一笑。

    「世界很小呢！」

    我以自虐般的语气打开话题，妍甜美的笑说：「是啊！我也吓了一跳。」

    「不过读书时也没察觉你的兴趣是建筑呢！」

    我陪笑说。

    妍喝了一口咖啡，淡淡然笑说：「你都说嘛，学生时代男生都只想着女同学下体有没长毛，哪有心思去留意她们的志愿？」

    我冒一滴汗，妍明明是个温柔的人，怎么每句话中都有骨头？近朱者赤，难不成被环同化了？

    「我明白你今天约我出来的目的啦！你很爱你女朋友，不想让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嘛！」

    妍没待我说话，自顾自的说：「我也没打算告诉她什么。」

    「这样吗？」

    我松口气的笑着。妍继续平静地说：「其实我跟你也没什么关系，最多只是旧同学，又或是……曾一起联谊的同学女友吧？」

    骨头，很大块的骨头。

    「其实我也没想过会再见到你，两年来连一个问候的电话也没有啊！」

    妍不经意的说。

    骨头，很尖锐的骨头。

    「我以为你还跟强在一起，所以……」

    我解释着说，妍默默道：「我俩分手了。」

    我点头：「我知道，上次跟环去联谊派对的时候，强告诉了我。」

    妍瞪大眼睛，讶异地说：「联谊派对？你把环带到那种地方？」

    我知道说错了话，慌忙道：「不是我带她去的，是发生了一点事故……」

    话未说完，妍已经铁青色的问我：「你这个人，怎可以这样不珍惜女友？环是个好女孩……等等！她不知道我也有去吧？」

    我有些慌张的摇头说：「没有，她只知道我暗恋的女同学有去，但不知道那个是你。」

    妍松一口气，随即又满面通红的问我：「你暗恋的女同学？」

    我满头大汗，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居然就此在妍的面前拆穿，巴不得把头钻入洞中。妍嘟着嘴说：「你暗恋过我吗？怎么没听你说过？」

    既然穿帮，我也再不掩饰的说：「告诉你就不是暗恋了，而且当时你是强的女友啊！」

    妍略带失望的说：「也是呢，你是个正直的男生，强是你的最好朋友，你当然不会有异心。」

    接着妍默默地说：「其实当时我也没说出口，我是十分喜欢你的。」

    当日联谊派对上强也曾对我说妍喜欢我一事，我一直不敢相信，没想到妍亲自说了出口，我难为情道：「怎么会呢？你已经有班上第一的男生当男朋友。」

    妍叹口气说：「第一啊？的确强是班上第一，但光芒太现，往往令身边人很难吃得消；我反而喜欢像你，明明已经是班上第二，也不会自夸自擂，有种深藏不露的魅力。」

    深藏不露，我被初恋女神的赞美搞得好生尴尬。妍笑着补充说：「思春期的女孩子，往往就是身边伴着一个，心里又想着另一个，如果我当初跟你交往，说不定也一样会暗恋强。」

    妍的说话令气氛和缓下来，我关心地问：「这两年你过得好吗？」

    妍淡淡的说：「还可以啦，跟强分手后也没心思找男友，毕竟跟着他有几年了，不是一时间就可以忘记。」

    我认同的点点头，事实上我也是因为认识了环才可以把你忘记，当然明白到男女间的思念不是说断便断。我本来想问妍为何和强分手，但想到当日强说妍因为爱上了我，姑莫论是真是假，我也不希望在这时候多生事端。

    妍举一举拳头说：「明白了！即是说这不单是你的秘密，也是我的秘密。如果给公司里的同事知道联谊的事，我是不能待下去的了。」

    我抱歉的说：「对不起，为你添了麻烦。」

    妍摇头说：「不会，环是一个好女孩，你不要伤她的心哦！不过我当日问你如果认识了女友，会否带她去联谊？你回答会，我以为你开玩笑，没想到你真是这种人。」

    我解释说：「都说是发生了一点事故，我不是有意的……」

    妍笑笑掩着我的嘴：「开玩笑的。我知道你是好人，会珍惜女友。」

    然后又说：「告诉你多一个秘密，其实那天晚上道别的时候，我曾想过跟你说喜欢你，但又怕你以为我在骑牛找马，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我呆着半刻，那个时候，我也有多么想说爱你。

    妍认真的问我：「如果当时真的说了，你会否接受我？」

    我答不出话来，应该是在这种时候，我不知应否答真话。

    妍低头苦笑说：「我就知道答案，一个在你面前曾跟那么多男人发生过关系的女人，又怎值得你真心去爱？」

    说着，妍先行离去，临别前她潇洒地向我挥手说：「你放心，我不会跟环透露半句以往的事，环是个幸福的女生，我不想她变成跟我一样。」

    直至妍的影子完全消失在我视线，我仍说没法回答她留下的问题。

    「你是最值得爱的人！」

    这是我的答案，但在已经有环的此刻，这个答案还是永远残留在心中会更为适合。

    我叹一口气，看到初恋女神那孤单的背影，胸口除了一阵憋闷，更多的是无比的怜惜。

    往后的日子风平浪静，我深信自己曾深爱的女人品格高尚，不会用下流的手段去破坏我跟环的感情，而事实上妍在女友面前也完全没有泄露半句，令我更是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偶尔忆起妍当天那苍凉的表情，我也感到心痛，但错过的爱，不能回头。在决定要跟环厮守一生的时候，我知道不能再留半点爱情给予往年的心上人，这对三者来说都只会有悲没喜，我不想当一个朝三暮四的负心汉子，更不希望伤害身边那最重要的人。

    其实以妍的条件，我是不必担心她会找不到如意郎君，妍这两年单身只不过是因为她想让自己过度与强的感情，她俩自中学时代开始交往，日子匪浅，自然较难忘记。期间我有想过告诉强与妍重遇的事，但每当念到三人的复杂关系，就总觉得不知应否跟好友直说，而且也不知道妍是否会介意。

    妍曾跟我说要好好珍惜环，我知道她是一个善良的人，也知道她跟我女友的感情很好，每一句说话都是发自内心。我确信尽心爱环，就是对我这位旧同学的最好交待。

    而环与妍的友情也日益加深，前阵子更发生了一点小插曲。那天深夜一点，我早已入睡，忽然电话响起，拿起接听，是哭哭啼啼的环。

    女友表示花了一整天时间在划图上，没想到正要完成的时候家里突然跳保险丝，胡涂的她没有存档，一天的辛劳就此白费。

    「那是明天开会要用，也是公司给我第一个重要的工作，我一定会被辞退，我很喜欢这份工的啊！」

    女友表示就是今晚通宵达旦也一定赶不起，泣不成声。

    我又不熟划图，爱莫能助，这时候突然想起妍，于是对环说：「你不如试试找那位Amy姐，说不定她可以帮你？」

    环抽泣说：「现在半夜一点，怎找人家帮忙？」

    我知道妍是位好心肠的女生，便着环说：「你不是很爱这份工作的吗？硬着头皮试一试，大不了扰人清梦，总好过就此放弃。」

    环真的如我所言致电，其时妍已入睡，但听到同事有难，也立刻带着手提电脑赶到环的家里帮忙，结果在两个人的努力下，终于赶及在上班前重做一份，拯救了女友入职后的最大危机。环把这次恩惠称之为「女生的友情」，从那时起更直接称妍为姐姐。

    对于两人可以和平相处，我当然感到安慰，但心里同时又隐隐有一种担心，因为她们感情愈好，我跟妍关系穿帮的机会就愈大。这有如埋着一个炸弹，有随时爆炸的可能。

    终于，首次的危机就在这年的万圣节上发生了。

    「联谊派对？」

    从女友口中听到这话，我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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