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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天使,是人们对护士的敬称,当那份全心为病人奉献的心意与无瑕的纯自制服重叠,传说中的天使羽翼似乎也总在刹那间浮现。

    如果说护士真的是白衣天使,妮娜一定会是很出色的一名,俏丽可人的外表,正值青春年华的健康美,伴着云雀般的笑声尽情挥洒。刚从护校毕业的热诚弥补了偶尔的笨手笨脚,反而为病人带来久违的亲切感。

    现在,她便以一贯的精神为病床上的病人打气。

    “嗣统,今天就要动手术了,别臭着一张脸嘛,你是男孩子耶!”妮娜道:“你不用担心啦,妮娜姐姐向你保证喔,你今天的手术绝对、绝对、绝对会成功的。”

    躺在病床上的病人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受到妮娜夸张的鼓励后,略带惊怯的脸上浮上了笑容。

    这名少年是两周前住进病院的,病因是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动手术,却又因为体质上排斥一般的麻醉药,必须动用特殊药物,才一直延迟至今。

    嗣统的父母在三岁时的一场车祸中去世,除此之外并没有其它亲人,余下十七年的成长岁月全在孤儿院中,这也是为什么拖至今日才来进行治疗的理由,收入不算宽裕的孤儿院没有办法为一个院生花上大笔医疗费,世上并非什么事都可以纯靠善意解决。

    妮娜喜欢这个男孩,尽管两人差不了几岁,但天生的母性却让妮娜本能将嗣统当成弟弟看待,从入院那天起便积极为他打气,安抚他因为手术而不安的心。

    “姐姐……手术真的能成功吗?”嗣统的声音小了起来,从其它护士的耳语间,他知道这个手术是有其危险性的。

    妮娜极有生气地笑了起来:“你要对医生有信心啊,这里的医生都是最棒的,像你这种小手术啊,只要呼的一下就解决了,根本不用担心啦。”

    “等你病好了以后,就可以和正常男生一样啰,你不是很羡慕你们学校的校队吗?等你病好,就可以像他们一样又跑又跳,侧身、灌篮、一百分。”妮娜连比带划地说着,大幅度的动作和优雅的白色制服似乎有些不太合,但却更使人感受到那股生命力。

    “而且呢,说不定到时候我心情好,会考虑和小帅哥约会呢。”妮娜俏皮地笑着,开始为病人进行手术前的检查登记。

    嗣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高兴得忙着点头,但随即想起将来到的手术,眼神又是一黯。

    这目光景看在妮娜眼里,心中一悸。

    不行,得让这孩子打起精神来……

    “喂!小帅哥,这是鼓励的印记。”

    带着笑意,妮娜在嗣统面颊上印下匆匆一吻。当芬芳的少女体香充盈鼻间,少年刹那间就红了脸。

    “什么嘛!一副情窦初开的样子,你在学校从来没有被女生吻过吗?好可怜啊!”

    “哪……哪有,我在学校也是很受欢迎的,不信你去问。”嗣统红着脸大声抗议着。虽然在学校中有过那么一、两次和女孩子的接触,但是这名白衣姐姐的笑靥却是男孩入院以来的憧憬,她的一吻远胜过十万天使的恩赐,少年顿时勇气(血气)百倍,把什么手术的危险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为了姐姐,我一定会成功回来的。”俨然出征的勇士,少年一本正经地说着。

    给少年的表态逗笑,妮娜莞尔道:“不过是一个小手术,不用那么紧张。”无论何时,别强调手术的严重性,这是护士的基本守则。

    “可是,如果我成功回来的话,我希望姐姐给我奖品。”

    “咦?”妮娜吃了一惊,她看到少年的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我希望……我希望……”嗣统偷看了妮娜一眼,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我……我想摸一下姐姐的奶。”

    无声的沉默出现在两人之间。一向大胆俏皮的妮娜听清了嗣统的要求也不禁两颊飞红。少女平时对人的亲匿,只是爽朗作风与温柔个性的混合,倘若有人敢把这份亲切当成随便,那她绝对让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带着几分恼怒,妮娜恶作剧似的把嗣统臂上的点滴针用力一推。

    “哎呦!”理所当然的,少年发出惨叫,痛得几乎要流眼泪。

    “痛吧,这是给你教训,看你敢不敢胡说八道。”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嗣统捣着手臂连声讨饶,却又有几丝遗憾,悄声道:“真的不行吗?姐姐。”

    可怜兮兮的模样几乎要让妮娜心软,但想起应有的矜持,妮娜板起脸断然拒绝:“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再赏你一针,保证扎到骨头里。”

    面对这么恐怖的恫吓,少年苍白着脸,慌忙点头。

    “动手术了。”突然的声音令两人差点没吓得跳起来。病房门口,一个身着医师袍的女子没声没息的出现,雪般苍白的脸色恍若幽灵。

    “病人准备进手术房,不相干的人让在一旁。”女医师瞥见两人的嘻笑,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恢复一片漠然。

    “华……华医生,怎么是你?”看清了眼前人,妮娜更是一惊。确认自己衣衫整齐后,开口问道:“主持这次手术的不是齐大夫吗?”

    华大夫是个美人,基本上,妮娜服务的这间圣德医院,全院上下几乎没有丑女。据资深护士相传,因为理事长的个人美感,医院的护士应该要能配合环境,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所以每次护士面试时,都有考虑外表因素挑选。

    这件事从未获得证实,也颇引起了外界的批评,院方当然是全盘不认。但摆在眼前的是,医院从上到下几乎是各色美女的集合,像妮娜这样的俏丽也不过是中上之姿而已。

    华大夫很美,和妮娜比起来可以说是上上之选。如瀑乌丝直垂小腿,初雪般的肌肤细滑幼嫩,长长的丹凤眼高雅而有古典美,不时闪烁着神秘的光彩,予人强烈印象,这是一个极有个性的美人。

    这样的美人却让妮娜不寒而栗,不,不只是妮娜,整间圣德医院的护士都怕这名美人大夫。

    华更纱医生是内科外科的综合高材生,据说早在常人无法想象的年轻年纪,就越级拿到了学位与医生资格,被理事长高薪礼聘而来。动手术时,操刀极度精确,有“会走路的手术机械”之称。以她的医术,早该升任该科主任甚至更高的地位,却因为从来不发表论文,也不参与行政事务,而至今仅是一名住院医生,尽管如此,却是稳坐该科第一把交椅的地下主任。

    新进的护士都怕她,因为她与常人迥异的特质、行为。在医院内,华更纱素来赤是,幽灵似的到处行走,在妮娜的记忆中,从没见过这女子穿鞋的模样,而那双足踝始终光莹洁净,一如玉石。

    她的肌肤很白,雪般的白色,甚至还胜过一般的白种人,然而,有雪的白,却没有雪的晶莹。她的肤色因为长年不照阳光,而呈现病人似的苍白,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无机感,让人在面对她时,只感觉眼前的女子似一抹浓雾中的幽魂,而非活人。

    专设于地下的私人研究室常常发出奇怪的声昔,据打扫的老伯说,那像是削肉剁骨之声。护士们因此众说纷纭,有人说,她动手术时的快速,是因为她正享受切人骨肉的快感;有人甚至说,华更纱的身上弥漫着死人的尸臭。

    关于后者,妮娜知道那是无稽之谈,胆大如她,曾经利用送件机会偷嗅过华更纱的味道,却是什么也闻不到,遑论尸臭。

    而这个答案只令妮娜更加害怕,一般的医生身上很自然会有消毒水、药品之类的味道,但华更纱身上却什么味道都没有,非但如此,她甚至连一个身而为人该有的体味也没有,一切都是空无,恍若幽魂。

    基于这些理由,令妮娜一见到华更纱便与其它护士般魂飞魄散,心中千万祈祷嗣统千万别和这可怕的女子有任何关系。

    “齐大夫等得不耐烦了,要我催病人快过去。”对于妮娜的疑问,华更纱似乎有些不悦,迳自挥手,命令后方的医护人员开始推床、送手术室。

    “姐姐,我不要去,我不要去……”从华更纱出现的那刻起,嗣统整个惊慌起来,一如病院里的其它人,少年打从心里害怕这女人,甚至尤胜他对手术的害怕。嗣统在床上拼命挣扎,令负责推床的医护人员不知如何是好。

    “别怕,别怕,华大夫技术很好的,而且,动手术的是齐大夫啊!”妮娜手忙脚乱地安慰着,事实上.她自己也心里不安,与华更纱同处一室,是种很大的心理压力。

    “告诉齐大夫,使用第四手术室,D模式。”

    华更纱微微蹙起眉头,显是讨厌这种无效率的行为,向医护人员交代几个专业术语后,转头离去。

    妮娜松了口气,如释重负,想要命嗣统稳定下来,却发现少年的情绪快要到达崩溃边缘,而旁边的医护人员已经准备要注射镇定剂了,无法可想下,妮娜凑近嗣统耳边,低声急促道:“乖乖动手术,听话,只要你回来,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少年的眼睛瞪得老大,过度的喜悦让他还来不及笑出来,只是张大了嘴,不知所措。

    医护人员松了口气,开始推床,将病人送离病房,推往手术室。

    嗣统回过神来,开心的连忙挥手,高声大叫:“我一定会回来的,姐姐你要等我喔!”

    “加油喔!”

    病房门关上,妮娜仿佛力量用尽,坐倒在后面凳子上。

    “呼!累死了。”

    回到护士的专属休息室,妮娜取下护士帽,把鬓乱的短发梳直,好好喘口气。

    嗣统进了手术室,现在就全看执刀医生了,身为护士,妮娜还有别的病人要看顾,当把份内的工作巡过一遍,已经是一小时半以后了。

    “辛苦了,喝杯茶休息一下吧。”室内传来人声,一杯热气氤氲的大吉岭红茶被一双修长白晢的手掌遍到面前。

    “咦,洁绫学姐。”妮娜惊喜道。

    在她眼前,一名穿着套装的美人笑吟吟地站着,盈盈如秋水的星眸中散发着慧黠英气,丰艳朱唇诱惑人似的张开,好像随时等人舔品轻尝,若隐若现的乳沟,引得人怦然心动。

    “忙了一早上,又有病人进手术室,不轻松吧,小猫咪。”

    洁绫爽朗的笑着,就像个大姐姐似的拍拍妮娜的肩头,左眼连眨三下,这是她们学校中流传的暗号,意思是“YOUARENO.1”。

    “嗯,谢谢学姐。”妮娜喜孜孜地报以笑靥。

    如果说妮娜是白衣天使,洁绫就是天使长了。

    洁绫和妮娜同属华侨学园附属护校毕业生,洁绫高妮娜两届,两人在学校时并没有交情。至少,身为校内风云人物的洁绫,没有留意过这名尚是没没无名的小学妹;而妮娜则是一心一意钦慕着这位师长口中的超级优等生,甚至在毕业后也毫不考虑地选择圣德医院就职,想与学姐拉近些距离。

    织田洁绫,出生于中日混血家庭,明艳大方,是华侨护校近十年的第一美人,毕业后入圣德医院就职,因为表现杰出,所以一年后破格跃升为护士长,是圣德医院成立以来最年轻的护士长。

    妮娜对这名学姐有着几近偶像崇拜的慕恋心情,事实上,院内由华侨护校毕业的新进护士都对洁绫护士长崇敬有加,除了景仰学姐已成校内轶闻的种种事迹,也深深惊艳于洁绫的美貌。

    和华更纱相同,织田洁绫绝对是圣德医院前几名的美人。当她穿起白色制服,俏然立于群芳之间,果真有圣经中天使长的威仪、风采。

    圣德医院的各类制服是聘请专业名家设计,绝对可以将各式美人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华更纱穿着的曳地式罩衫,是医师与研究人员的专属制服,轻松恬静,随风而舞,很有种东方式的飘逸;妮娜的护士服是夏季的三种款式之一,无袖的素净上衣,纯手工裁制的小外套,配上走路时会露出半截大腿的迷你短裙,把少女的娇俏美感完全衬托出来,更显得可爱。

    洁绫的制服则是长袖套装,纯流线型的设计,全件衣服由一块布料制成,高贵典雅。洁绫身材高佻,直遮过膝盖的裙子,透过高开叉剪裁,反而展现出美腿的修长,盈盈腰带一系,产生奇妙的视觉效果,清楚勾勒出浑圆的胸部、纤细的腰肢。

    洁绫性格明快,很是有种女子少见的英气巧黠,却又不失身为女子的妩媚,举手投足间,撩人的魅态浑然天成,妮娜就常感叹自己一辈子也学不会。每当与学姐并肩行走,饱满的酥乳在半开钮扣间跃跃欲出的景象,连身为女子的妮娜也不禁脸红心跳。

    要是我能像学姐一样就好了…

    这是少女至今由衷的心声,不过,却是想起来也会脸红。

    “进来快半年了,一切还习惯吗?”

    浑没察觉小学妹的心思,洁绫坐下来自斟了杯红茶,笑语闲谈。

    妮娜道:“嗯,一切都很好,有学姐的照顾,其它同事也对我很好,医院福利又好,我真的……真的很喜欢现在的环境。”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学姐说话,妮娜就会紧张得结结巴巴,不管怎么练习都没用。

    洁绫笑道:“喜欢就好,我也是因为喜欢这里所以才留下的。”

    妮娜道:“医院不但制度好,气氛也很融洽,而且,我喜欢这种不以营利为目的的经营,这才是身为医护人员该有的医德。”

    圣德医院成立之初,标榜的是“全心全意为病人服务,不以营利为目的”,当时广受好评,却也招致怀疑其可行性。

    正式营运后,圣德一本初衷,以最低收费提供最好服务,还时有义诊之举。像嗣统这样的孤儿之所以能动原本天价的手术,就是因为圣德的特殊制度,肯让其先动手术,往后再采无利息的分期付款,这对许多社会贫病残障者而书当然是极大的福音,服务于圣德的人员也往往因此而充满自豪。

    不过,以企业经营的观点,圣德这样的营运方式居然能正常运作而没有亏损,这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件奇事,倘若是一般的企业,早就因为巨额赤字宣告倒闭了。

    “呃……学姐,真的没问题吗?”妮娜问道:“嗣统的手术真的没问题吗?”

    尽管拼命鼓励嗣统,但身为医护人员,妮娜自己还是很担心。

    “所谓的手术就一定有它的危险性,不管是怎样的手术,都没有安全性百分之百的,我的小猫咪。”洁绫道:“不过,身为护士,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医院,这里可是圣德啊,像这种小手术啊,医生们只要呼的一下就解决了。”相同的比喻方式,让人再次肯定这对女子果是出自同门。

    被洁绫这么一说,妮娜顿时充满信心,道:“嗯,我相信圣德的医生,他们全都是最好的,嗣统一定会没事的。”

    “是啊!”

    妮娜想起毕业时宣誓的南丁格尔誓词,里面就有“无论如何都要相信自己的工作”的相关字句,和学姐的信心比起来,自己实在有欠磨练,将来一定要更加油才行。

    两人开开心心闲谈起来。妮娜请教了许多身为护士的须知,洁绫也以学姐的身份亲切地提点。

    “唉呀呀,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护士长带头跷班,真是罪大恶极。”身居护士长的高位,洁绫孩子气地吐吐纤舌,低声笑道:“如果让理事长知道,一定会开除我的。”

    被这么一提,妮娜才想到,入院以来,只见过院长,却从来没见过身为最高掌权人的理事长,其它护士前辈也说,理事长已经许久未曾公开露面了,当妮娜好奇心起,一问之下,这才发现,居然没有一个护士会经见过理事长,那学姐是其中的例外吗?

    “学姐……你……”妮娜有些胆怯地问道:“你见过理事长吗?”

    洁绫微笑不语,自顾自的喝了口茶,显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由理事长所订定,圣德医院对内的另一个纲领,就是尊重个人领域,容忍各种异端,这也就是为什么华更纱这样的奇才能够存在的主因。这项至高的政策,为圣德医院奠下了超乎想象的人才矿脉。

    不过,由此导致的后果,就是圣德医院内部的种种奇人异行层出不穷,大凡天才型的杰出分子都有些古怪的癖好,只是端看能不能自得其乐,不干扰旁人而已。说到底,和华更纱这类的异类相比,理事长二十年不出席公开场合还算正常得很呢。

    洁绫深知这个原则,自然不会效法三姑六婆乱嚼舌根。妮娜看到学姐的表态,也晓得自己问了逾权的问题,当下一心想转开话题,抬眼瞥见洁绫粉颈中挂了条金色心型颈炼,很是好看,问道:“学姐,好漂亮的项链啊!我也想买一条呢。”

    洁绫一怔,随即会意,伸手摸向颈链。

    “这条链子啊……”

    碰触到的刹那,洁绫的神态变得有些奇怪,沉吟不语,就像想起了久违的恋人,两颊飞红,轻抿朱唇,满脸旖旎依恋之情。可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洁绫轻轻抚摸颈链,眼神朦胧,脸上表情一下是欣喜、陶醉,一下却是失落、黯然,忧喜不定,让妮娜看得呆住了。

    妮娜不记得曾看过学姐这种女孩子气的表情,洁绫平时是很有女人魅力没错,但身为护士长的她,总是又骄傲又神气,昂首阔步,几时有过这等小女儿家的腼腆?而且,那种表情简直是刻骨铭心,学姐到底是想起了什么呢?

    学姐,有男人了吗……

    如果这消息传出去,肯定是天大的新闻,因为从在校时至今,洁绫从没和任何男性有过绯闻,高傲如她,自然不把普通男子放在眼底,而一般同年纪的男生遇到她就矮了半截,说话不结巴都有问题,哪敢有追求之心?

    惊觉自己的失常,洁绫深深吸了口气,把脸转过去,当她再转过脸时,表情已经恢复平常的开朗笑容了。

    “啊!抱歉,我失态了。”洁绫红着脸笑了笑,道:“这条链子是我最珍惜的一个回忆,买不到的。”她的心情尚未平复,这点,可以从微弱的语音中得到证明。

    出自女人的直觉,妮娜知道学姐定是有过不为人知的情事。令人难以理解的,当妮娜发现这个事实,令妮娜好像给人狠狠地当胸一拳,痛得喘不过气来。

    “啊,没有关系的,只是我看链子好看,所以……”难以从“学姐也会有男人”的偶像破灭感中恢复,妮娜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出乎意料地,洁绫沉默半晌,好似思考什么事。

    “对了,你的小病人是今天动手术吧!”

    “咦?啊……没错,是今天。”

    “果然没错。”

    仿佛有了什么决定,洁绫轻声浅笑。之后,看了妮娜一眼,饶有兴味的笑了起来,笑容极度妩媚,令妮娜心下狂跳。

    “你喜欢吗?改天我送你一条同款式的吧!”

    “谢……谢谢学姐。”

    “不用谢,到时候再谢也不迟。”

    说话同时,洁绫略带挑逗的目光,几乎要让妮娜的心跳出胸口了。

    “学姐……”

    “铃……铃……”

    凄厉的警铃声倏地划破寂静,妮娜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洁绫开门往外望去,发觉无火无烟,不是发生火灾。走廊上乱成一团,护士、医护人员到处奔走,洁绫好不容易拦下一名护士,开声询问。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乱成这样?”

    “四楼电线走火,从第四手术室开始全乱成一堆了。”

    “第四手术室有病人在动手术吗?”

    “有,事发时手术动到紧要关头,病人急救无效,已经宣告死亡了。”

    “咚!”

    在后方听到的妮娜,瞬间脑海里空白一片。

    病人急救无效,已经宣告死亡了……

    手中的茶杯无声落地,鲜红色的液体迅速染开了大片地面。

    深夜时分,妮娜偷偷走向太平间。

    由于手术中发生意外,嗣统据说是当场死亡。因为是孤儿,所以并没有任何人协助办理后事,依照以往的行规,院方应该会对孤儿院那边做出赔偿吧!但既然没有直系血亲,赔偿金额想必不会太高。

    难以想象一天以前还是那么活蹦乱跳的一个人,现在就这么突然的走了,而且还走得那么凄凉、孤单,连个帮忙收丧的亲人都没有。念在大家共同相处的时光,妮娜觉得有必要祭奠这名小弟,为他做往生的祈福。

    “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既然是护士,当然不是第一次面对生离死别,更由于实在太错愕,使得悲伤没有想象中的强,尽管如此,妮娜还是几乎要掉下泪来。

    放下简单的祭品,妮娜屏住呼吸,找到了写着嗣统名字的冷冻柜,慢慢地、慢慢地往后抽开。

    “咦?”冷藏柜用的密码好像与常用的不同,妮娜拉不开冷藏柜的门。

    “怎么办?要找管理员吗?”虽然不是什么违法事件,但因为些许不安,所以妮娜的私奠纯属个人行为,没有通知其它人,现在打不开冷藏柜,也只好找管理员帮忙了。

    方要举步,忽然见到几名穿着研究服的白衣人员行色匆匆,经过门口,妮娜蹲低了身子,没让他们发现。

    “这么晚应该没有手术了,大概是作研究吧,辛苦了。”妮娜这样想着,而在他们交谈间隐约听到的只言片语,却吸引了妮娜的注意。

    “今天第四手术室的那名患者已经移过去了吧。”

    “啊!是啊,就照往常那样等着开工了。”

    “快点弄完,大家还可以去吃个宵夜。”

    “得了吧,料理完你还吃得下啊……”

    第四手术室的患者……

    妮娜心中忽地一动,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事不对,这几名医师讲的话似乎带着某种不祥的意味。而且,第四手术室不正是嗣统动手术的那间吗?今天的患者……难道是……

    不,一定是自己太多心了,科幻小说看得太多,脑子就会胡思乱想。这里是圣德啊,医师们半夜忙碌当然是为了看顾病人,是因为有哪名病人需要特殊的照料,所以才令他们深夜仍忙碌不休的吧!而可怜的小嗣统不也正如名牌所显示,是躺在这个小小的冰柜吗?

    妮娜拼命安抚着心中的不安,可是,基于某种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的理由,她蹑手蹑脚跟在几名医护人员的后头。

    在转过几个弯后,研究人员进了专属的电梯,到这里已经是一般医护人员止步的地方了,妮娜犹豫起来,不知道是不要为了不确定的好奇心冒此大不讳。

    “姐姐……”

    刹那间,眼前好像浮现了嗣统的笑脸,妮娜想也不想,毅然按下电梯钮,选择刚刚记下来的楼层。

    就这样,随着电梯不断下降,妮娜消失在深深的黑暗之中。

    步出电梯,冷气、消毒药水、电子仪器独有的味道,让周围的空间充满无机感,目光所及尽是一片漆黑,妮娜探头望了望,发现在左边走廊尽头有点微光,当下强压下想回头的冲动往左边走去。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无菌手术室,在里面,十来名工作人员正忙着检视各类仪器,手术台上似乎有个人,动也不动地躺着,而最令妮娜吃惊的是华更纱也在其中,看样子还是这群人的领头,这个发现让妮娜低伏下身子,紧贴窗边,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华更纱穿着白色长衫,冰雪似的容颜与平时一样没有任何表情。她穿戴整齐后,伸手向一旁的工作人员比了个手势。

    妮娜听过这样的传闻,华更纱的话不多,在动手术时还特别有个怪癣,就是讨厌说话,所以旁边的工作人员往往要很有默契地翻译她的手势和眼神。而现在这幕光景,则证明传说是正确的。

    工作人员见到手势,快速而行动划一开始工作。

    “气体注入,解除病人麻醉。”

    “心跳回复。”

    “呼吸恢复正常,估计三分钟后回复第三级麻醉。”

    华更纱一面听取数值,一面伸食指左右摇摆两下。

    一名技术人员自口袋中取出纸张,开始宣读。

    “依委托人订单的分配,本次手术的第一件摘除物——眼角膜。”

    华更纱点点头,指示将上方的一个极笨重、前端类似眼罩一样的仪器,移到手术台上病人头部。

    就在此时,妮娜看清了病人的相貌。

    最坏的恶梦成了真,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在仪器覆盖的刹那,妮娜赫然清楚看到,台上躺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被宣告死亡的嗣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一定在作梦……”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事实,妮娜整个人僵住了。

    “启动,眼角膜摘除开始。”

    华更纱站在仪器旁边,迅捷而有节奏感地按着按键,动作非常流畅美观,甚至让人想起某种舞蹈。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与优稚一点关系也没有。

    在仪器操作的同时,嗣统好像已经醒来,开始挣扎。华更纱瞥了站在嗣统头侧的麻醉医生一眼,那麻醉医生脸色大变,马上增加剂量,嗣统终于又不动了。

    “呃!华院长,这人本来就是要死的,为什么要用麻醉剂呢?”一名短发女子提出疑问。

    华更纱抬起头,有些恼怒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埋首操作。

    一旁的助手连忙提出解释;“这人虽然本来就是要死的,但是他越痛、挣扎得会厉害,切口不均匀的眼角膜根本卖不出去。原本眼角膜捐赠是要整个眼球一起拿下来再做处理,但是我们华院长手艺高强,才会直接取用。你懂了没!”

    其余的工作人员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纷纷点头称是。

    妮娜蹲低在窗外,偷捂着嘴,身体颤抖,不敢发出声音。眼前的景象是人间地狱啊!

    此刻的脑海中,除了恐惧、愤怒之外,就只有四个字:“器官买卖”。

    外界的小说常常会以医院私下进行人体器官买卖为题材,可是没想到真的有这种事在自己眼前出现。

    接下来所有事情都连成一线了,嗣统本来就是孤儿,发生了什么事极易料理,是拿来做器官买卖的最好材料,只要假借手术发生意外的名目宣告他死亡,尸体当然是由医院方面处理,可是,谁又想得到,本来该进焚化炉的尸体会被医院私下加工呢?

    而且,听说嗣统的那家孤儿院长期接受圣德医院大笔金钱赞助,就要说是圣德医院开的也不为过,这么一来,一个先天性心脏病病患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谁也不会在意。不,嗣统他真的有心脏病吗?该不会连这也是……

    太……那是一个活人啊,身为医护人员,怎么能做这种事?不,身而为人,怎么能这样戕害自己的同类?打着“全心为病人服务”的假招牌,背后竟有这么肮脏的黑幕!

    妮娜弯着腰,有种想吐而吐不出来的感觉。她很想冲进去,冲进去把嗣统抢出来,逃离那些坏人,可是偏生脚底抖个不停,连举起脚都做不到。

    第一次见到地狱,强烈的恐惧感完全控制少女的中枢神经,妮娜就像给老鹰盯住的青蛙,根本动弹不得了。

    而在少女的眼前,地狱仍继续上演。

    华更纱依序工作,却抬起右臂晃了晃,示意工作已接近尾声,众人可以准备下一项。拿着清单的技术人员马上乖觉地道:“呃,是的,下一项是切除四肢。”

    “咦,只要四肢,不要脏器吗?”

    “不,还要一副心肺,两副肝脏……”

    华更纱眉头一皱,还来不及抬头,一旁的助手已经破口大骂道:“该死的东西!你来多久了?难道不知道内脏需血殷切,要先拿,四肢要后拿吗?你是不是想躺上来当DONOR!”

    在一旁无事可作的技术人员吓得面无人色,拿着清单的技术人员更是汗出如浆,全身发抖。

    助手一使眼色,旁边的资深技术人员把清单抢过来。华更纱没表情瞧了助手一眼,继续低头工作。

    “好。接下来是肝脏……然后是肾脏……然后是心肺一起……”

    华更纱熟练地用解剖刀划开腹腔,干净利落结扎了所有血管和胆管,一副肝脏就血淋淋地从腹腔里面被拿出来。深红色的肝脏反射着无影灯的光芒,所有助手无不惊叹华院长下刀如风,一定是天下第一刀,台大、荣总的外科主任算什么东西,莫不闻风辟易,退避三舍,甘拜下风云云。

    华更纱面无表情,不一会儿又拿出了两个肾脏。

    一幕幕的光景反映在少女眼中。妮娜由恶心、惊恐、麻木,到愤怒,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发现全身恢复了力气,向后跌了几步。

    “噗!”

    后方传来了温暖的感觉,是跌进了某人的怀里?

    “学姐……”少女的声音在颤抖。

    洁绫笑了,在深深的黑暗中,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美,美得叫人心颤神摇。

    妮娜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已给洁绫抓住手臂,一把推开了门,大步拖进手术室。

    “各位,我抓到了一只小猫喔!”

    室内一时寂静下来,所有人见到突然的闯入者,都是一副错愕的表情。

    “手术辛苦了,我来探你们院长的班。”洁绫朗声笑着,一抖手,把妮娜丢给原本在门边警戒的粗壮男子,他这时才如梦初醒,反应迅速地把妮娜上了手铐。

    “学姐,这是怎么回事?”妮娜是哭叫着喊出这句话的。

    而洁绫的回应,则让她整颗心直往下沉。

    “就是这么回事啊,你应该也知道吧。”洁绫笑道:“人是无法靠洁癖而活下去的。”

    华更纱按下了最后几个键钮,中断了工作。她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看向洁绫。

    “啊,不要对老朋友摆这种脸色嘛。喂,你们哪个去一趟控制室,把警戒器再打开。”后面几句话是对门口的技术人员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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