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名往往过于艰难,因为它的实质就是创造。长岛兄要我给这个文集取个名字时,我还真感到有些为难。这些零零碎碎缺乏内在逻辑一致性的文字,存在着一个甘于被统领的标题么?斟酌再三,姑且就用集子中的一篇文字的标题——仿佛月光下醉汉的脚步,化出其中六字,以“仿佛月下醉步”做为书名。
醉汉的脚步,说句老实话,这些年来,我很少喝酒。上个世纪最末的一年,旧病发作之后,得到一个医嘱:戒酒。这几年来,印象之中,只醉过一次;再好的朋友凑在一起,他们也能够容忍我对酒的熟视无睹。平时罕为喝酒,要说领略了酒中滋味,自不乏夸张成分。不过,终究醉过一次,而我深信那次的醉,虽然没制造出什么月光下摇摇晃晃的脚步,但一定醉到深处。毕竟不时常陷于醉之中,于是这里的一切,只好“仿佛”是的,仿佛,这里的种种并不计较所谓的现实,而只是对那永未到场者的一种杜撰,一种虚构,一种幻想。而我乐意接受心理大师荣格的教条:幻想就是现实。
因为身体的缘故,我的生活仿佛就简单到与书与碟为伴。而书与碟,一定意义上,都是想象的世界。沉浸于其中,以至仿佛遗忘了现实,这点我的一些亲朋都对我不时提出善意的劝谏,说过日子要现实一点。也许根本上是我踏入了迷途,我已把那并不存在的幻想当作现实,我执意于不违拗个己情性。我的现实就是在书和碟子面前,在那些想象的图景中,与之对话,与之调侃,任那些未到场者介入我的生活。为此,这些碎片式的文字,随机漫步游走,就成了这个集子中的主体:一块对话中的生活,一块声色犬马,还有一块就是胡侃杂谈。
它们过于零碎,也许见证不了什么,但对于一个只能恭候瘫痪的明天的人来说,对话也好,独白有好,它就是生活之一种。它们仅仅表明,我就是我自身的界限。我不能对所谓的现实奢望太多。我只能用另一种方式参与现实。为此,与那些未到场者的私下对话,也就足以成为活在当下的抱慰。想象和隐喻的世界当中,生活的更多可能性得以穷尽。它使我不至过分恐慌于那行将到来的残酷明天。活着就是一件好事,站着就是一种幸福,我仅仅在我的界域中领略我的酒,而不期它们究竟带来了什么。
这些文字发表过的很少,它们天生具有虚幻的性格。冀望现实中有莫逆于心的知交出现常常过于奢侈,而在那虚拟的世界当中,我们有机会与许许多多的朋友相遇。这些朋友大抵在虚拟中交往着,但他们真的存在;他们隐匿于真实名字之后。隐匿不隐匿并不重要,关键的是在他们编织的句子当中,自可见到一种情性,一种思想和一种精神。存在丰富多彩,世界繁花似锦,我为那虚拟世界当中汇集的各种声音而庆幸。虚幻之为现实,于我不再是什么问题。现实的物质仿佛就是由这些虚拟的句子构成,生活在别处则意味我们没有彻底放弃。我在这里,只能对那些未到场者,心怀感激——我对所有虚幻的人和事物表示我的敬意。
所谓人,就是一脚高一脚低,不知道踉踉跄跄要走向何方。不管醉不醉酒,踉跄就是一种命运。这里,我愿意借北京的朋友何宓的所有的天空之外的尘土来结束这个后记:
当灯笼落到隐喻地点
阴影仿佛脊椎的雾
尖叫来自地狱的深度
张口结舌的光
下落的暗处不再适合居住
撕开死在体内的皮肤
象撕毁镜面的闪电
跌向掌心的指纹
从未通过它的门
总有某种污秽
令人目醉神迷
纠缠不清的愈合
悬垂的绳索比过量药剂柔软
倾斜的睡眠没有梦魇
没有一起原因
一再撞向玻璃的墙面
呼吸的时候挪动的时候
感觉就象碎玻璃
无法叫喊
这是一个没有记忆的声音
就已经是千头万绪
这个集子的刊出,得归功于所有那些在我生活中一直鼓励和帮助我的人。感谢我的父亲母亲,感谢我的同事韦茜老师、林莉老师和成天柱老师,感谢原来是我的同事现在在北京物资学院任教一直视我为弟弟的顾煜和陈炜煜夫妇,以及我的同学刘文丰和蒋小元。还要感谢我的学生,他们的存在以及和他们对话的欲望激起了我尝试这类恍如醉步的文字,感谢黄敏霞和王陈莲两位同学为稿子所做的校对工作。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不可能聚集起这些字,也不可能被这些字所召唤。此时此刻,我对已经发生的、以及行将发生的一切,只能心存感激。但愿这种感激,能把我带到更远之处。
2004年2月29日于柳州
仿佛月下醉步,古吴轩出版社2004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