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菩提子

    夜半，长街。

    街上的铺子，在这个时辰早已都打了烊。

    寒食节的夜晚，家家户户窗门紧锁，显得更加凄冷。

    此时街道的尽头，若是出现了一丝烟火气，路上的人一定会认为自己撞上了兵借道。

    好在，街上并没有旁的人。

    只是，那里真的有，浓浓的烟，烈烈的火。

    顾影一个人走在长街上，他是跟着那道影子来的，影子在前面走得并不快，他在后面也跟得很慢。

    黑影渐渐没入长巷，小巷的尽头，有一个铺子，还开着张。

    炉膛内的火苗窜得很高，翻腾起的烟雾比火焰更高。

    一个赤膊老汉抡着大锤在砧子上叮叮当当地敲击着，夜半听时声音格外响亮。

    可奇怪的是，普通的刀在熔锻时只会闪着金色的火星，而他捶打着的那把刀上，却闪着极为诡异的一抹幽绿。

    烟雾散开，雾后的人也霍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认得，锤击着的人是鬼头张。

    更认得，锤击着的是他的刀。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离开了几，可这些子里，足够鬼头张重铸上三把那样的刀。

    可是他的刀，到现在还没锻好，还让他在这里没没夜地锤击。

    他还是像来时一样，走得很慢，慢慢地走上前去，站在烘炉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一锤，又一锤。

    鬼头张的脸上已因肌极度紧绷而变得有些狰狞，配着他那满面虬髯，此时倒有点像是那门神画上捉鬼的钟馗。

    影子也同顾影一样穿着一的黑衣，不止如此，他还带着漆黑的斗笠，斗笠下蒙着漆黑的面纱，漆黑的手，漆黑的靴子，漆黑的长长的剑鞘，仿佛他整个人都已被包裹在了黑暗之中。

    顾影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样子，这一次，还是这么多年来他离他最近的一次。

    那个影子已经转过去，不再看他们，他仰着头，看着明月，一言不发。

    鬼头张聚精会神地敲打着刀，也像是从未察觉他已经来了。

    可是他当然知道，他等的人，已经来了。

    顾影看着他们，似乎已经明白了些什么，只是这种明白，却让他更加糊涂。

    “你到底，是谁的人？”

    他压低了嗓子问着那个夜幕中的黑影，他很少主动去与人说话。

    他一直以为，是顾承风让影子把他引出来的，因为在那个小院里，没有顾承风的默认，任谁也不可能来去自如。

    可是看着他们两个人的样子，他会来到这里，倒一点都不像是顾承风的意思。

    就听见吱呀一声，鬼头张后铺子的木门被推开了。

    “是我让他来的。”

    声音苍老而沙哑，门后走出来一个拄着拐的麻衣老头，老头的双眼周围青灰而凹陷，边走边咳嗽着，上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味。

    看到这个人，顾影的确很意外。

    他一时有些欣喜，可更多的却是担忧，“你来了，他知道么？”

    老人坦然笑了笑，“咳……咳咳……小影儿莫不是怕他杀了我？”

    “他不会。”

    他的语气坚定，好像顾承风心里的想法，他总会知道似的。

    可他也同样暗暗自嘲着，他，真的懂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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