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上来柳梢头
心上人约到了外头;
尕妹站下是风摆柳
大辫子甩到了后头。
——家乡花儿
爱情,一个美好的字眼,在山村有着别样的粗犷,印象中谈情说爱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朦胧的冲动与起伏的山川有着解不开的矛盾,花儿就成了联系青年男女最为直接的方式,同村多为一姓,一个自然村落,不要说八百年前是一家人,往前追溯一两百年,肯定就是一家人,白家庄、李家岭、樊家山、安家坪,同村人绝对是不可能同婚的,即使百家共居的大自然村,也是道德超越了法律,乡俗成为至高无上的婚配条约,有时候我想,要是真有同村的一对发展成为爱侣,那个小小的社会是不是会被他们闹个天翻地覆,也许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那就是逃婚出走。但又一想,在家乡的土地上,同村青年发展关系的前提根本就不存在,又何以假设成不成婚。
每年都能听到许许多多逃婚的青年,那是在我幼小年龄里看到的村庄的耻辱,女方的父母兄长都会在村人面前抬不起头,而要是男方的家人,则会是那么趾高气扬,家里出了个好后生,明里在谴责,暗里却有着别样的赞许,不用送彩礼,几年后重回故里,怀里的孙子让两家老人相逢一笑,日子在流水年华中照样过得红红火火。
我不好说那叫爱情,至少,是花儿惹的祸。
花儿总在某个山头或沟壑间响起,走在老家的山坡里,听花儿就如同脚下的石头,冷不丁就会冒出来,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唱词也有内容和曲调的渐进“好家”都能知道千八百首,随情而编,随景而变,曲调也有数十种之多。
或率直悠长,或婉转低旋,或火辣炽热,或悲壮苍凉。
还真有这么一回事,有一对男女在大山相遇,其实只看见人影认不得人样,两人又都是好家,一远一近,一唱一和就漫上了花儿,掩映在树丛中憧憬着两情相悦的美妙,经过七弯八转的歌声和树丛,走到头却发现是父女俩,那种落荒的尴尬如同小白兔遇到了大灰狼。
于是,花儿在某种程度上又是风骚和不务正业的代名词,在家乡,没有将花儿作为民歌那样上升到艺术层次,至少在我看来,大多数人唱花儿与艺术无关,只关乎生活,她是苦难生活中一剂苦口的良药。
我中学有一同学,他母亲是我们邻村有名的花儿唱家,凡是山场,一次不落,还有几次决心跑到了几百公里远的莲花山,赶了一趟“六月六”的花儿会,有人说她田里的庄稼叫野草吃了,有一次和她儿子一起真看到了地里除草的母亲,一个很有些风姿的妈妈,就是没想明白,怎么就让地里长了草了?
花儿生在北方,产地大多山穷水秀,或荒凉干枯,花儿就如同青山间一道清澈的甘泉、荒野里一棵孤寂的白杨,给人以信心和力量,寄托向往与思念,她更象贫瘠生活里的一把盐,调养生命、改善胃口。
前写天,看到央视的星光大道上也漫起了熟悉的花儿,是甘肃永靖县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农民,名叫孔尕扎,还真让我欣慰和惊喜,花儿叫他漫得真是好听,确让我激动了一把,憨厚的神态里更是透出朴实,说家里的媳妇都还说他呢,把自家的两亩地种好就行了,你还能唱什么花儿,我倒是听着特别感动,在大地的质朴、乡土的孕育和自己的努力下,还有众人的狐疑和指指点点,他要在自己人生的舞台上迈了那么一大步,确实来之不易,也许外人是无法体会的,可我心里充满祝福,一个将两亩地种好的歌者更值得我们尊重。
在城里上学的日子,有歌声在钢筋水泥的工棚里刺耳地响起,穿透黑夜,曲曲拐拐,悠扬的花儿充满苦难,透人心魄,起初我们还细听,到后来在居民的臭骂声和粗俗的吆喝声中整夜失眠,后来又看到一篇小说,好象写一群流落在城市堆里的农民工,其中也似乎写到了夜空中苦难的花儿声,充满悲壮和亢奋。
兰州的木塔藏里的经
拉卜楞寺上的宝瓶;
疼破了肝花想烂了心
望麻了一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