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走了进去,便见永熙帝正站在御书房一侧那堪舆图前,双手负背,便只是看见侧脸,也足以看出此时神情的凝重。
他脚步停了一下,随后缓步上前,走到她的身后,伸手抱着她,“情况很严重吗?”
永熙帝一愣,随即转过身,“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便过来了。”雪暖汐微笑道。
永熙帝蹙眉,“这般晚了,你……”打量了他会儿,又道:“都不多穿些衣裳,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没事。”雪暖汐摇头笑道。
永熙帝看着眼前的男子,面上泛起了愧疚之色,握着他有些凉的手,“对不起阿暖。”
雪暖汐却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的。”
“你方才回宫几日,可是却日日不能安生。”永熙帝愧疚道,“朕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能。”
“不。”雪暖汐否定道,“和你没关系,涵涵,这过日子总是会有不顺畅的,不能说是谁对说错。”
“阿暖……”永熙帝声音低沉,他越是这般,她便越是觉得对不起他。
雪暖汐笑了笑,随后岔开了话题,“述儿说西北边境出事了,是什么事情?严重吗?”
“她跟你说了?”永熙帝蹙眉道。
雪暖汐道:“你别怪她,她也只是见不到我担心。”
“说了你岂不是更担心?”司慕涵愠怒道。
雪暖汐没有安抚,而是转移她的注意力:“情况很严重?”
永熙帝岂会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叹息一声,然后方才道:“西北八百里加急,四日前西戎国三十万大军忽然压境,目的不明。”
“三十万?”雪暖汐面色大惊,“那我们能够应付吗?”
永熙帝安抚道:“目前为止西北边境的边防军也足以应付,只是朕担心的是若是一旦开战,东域和西南也会乱。”
“西戎国真的会开战吗?”雪暖汐问道。
永熙帝蹙眉沉思会儿,“这便是奇怪之处,虽说西戎国这几年内政渐渐平稳,但仍有反对势力在,若是在此时主动与大周开战,朝中的那些反对势力必定趁机反扑,而大周虽方经历大战,但是西北的边防这些年并没有有增无减,西戎国此时主动挑衅,未必便能得益。”
“这便是说,西戎国此次大军压境另有目的?”雪暖汐问道。
永熙帝底闪过了一抹寒芒,“也许,不过也不能排除西戎国真的欲动手,毕竟几年前西戎丢失三城,西戎朝堂内外一直对此深以为耻。”
“那如何应对?”雪暖汐并未发现司慕涵的异样。
永熙帝微笑道:“没事,虽然这时候起战事有些麻烦,可也并不至撼动大周的江山。”
“真的没事?”雪暖汐不确定。
永熙帝握紧了他的手,“大周历经三代,朕苦心经营二十三年,不是区区西戎三十万大军便能摧毁司家的这份祖业的!”
雪暖汐看了她半晌,随后也笑道:“我相信你。”
“嗯。”永熙帝也笑道。
弥漫在御书房大半夜的沉郁气氛此时似乎渐渐消散了。
“西北一事你已经有了把握,那今晚的事情呢?”会儿之后,雪暖汐缓缓问道,“我不是想揪着今晚上的事情不放,只是……”
“朕明白。”永熙帝笑容敛去,缓缓道。
雪暖汐看着她,“涵涵,这些年……你和豫贤贵君的关系是不是很不好?”
司慕涵垂下了眼帘,并未回答。
“涵涵。”雪暖汐又继续道,“你去云州,是不是因为他?”
永熙帝一愣。
“你不可能无端端去云州的,你若是去了,那便定然是因为他。”雪暖汐微笑道,即便这个事实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个伤害,可他还是笑着,“其实说来,也是因为豫贤贵君,我们方才有机会重逢。”
永熙帝沉默。
“今晚上的事情……豫贤贵君这般……恐也是因为这些……”雪暖汐慢慢道,“云州……姻缘庙……那本是你和他的回忆……可是如今……却被我给抢了……你和他的那段日子是我无法涉足的,也是独独属于他的……如今,我便像是将这段回忆给抢了,毁了一般……若我是他,也会发疯的。”
“阿暖……”永熙帝既是无奈,又是心疼。
“你听我说完。”雪暖汐制止了她的话,“回京之前,二姐跟我说了许多这些年的事情,我知道如今这个家的情况,更知道述儿和昀儿之间解不开的结……今晚上豫贤贵君此举的目的,我也不是看不出来,可是涵涵,蒙斯醉不是愚笨之人,若是他真的有心,岂会用这等方式?他分明便是在激怒你,或许,他也是恨我,可是涵涵,不管是因为昀儿还是因为佑儿,或者是因为你,他恨我,理所当然。”
“什么叫做恨你理所当然?”永熙帝沉声道,“他若是恨朕,可说是理所当然,可是恨你,如何理所当然?别说是昀儿,便是佑儿,也与你没有关系!”
雪暖汐闻言,面色却是一白,“涵涵……”
“这件事朕来处理,你不要插手。”永熙帝打断了他的话。
雪暖汐见状,心里有种深深的无力,即便仍是有许多的话,但也无法再说出来,伸手,紧紧的抱着她,“好,你来处理。”
永熙帝拥着他,面色渐渐的越发的凝重。
似乎最担心的事情都在今晚上发生了。
……
三皇子府
后院住院的寝室内
司以琝坐在床头,怀中抱着已经熟睡了的女儿。
便是已经熟睡了,脸上还是带着欣喜的笑容。
见到父亲回家,李乐的高兴程度可想而知。
可见女儿越是高兴,司以琝的心便是越是难受。
这几日,他的女儿该有多难过?
“让人将乐儿抱回去睡吧。”李负步上前,低声道。
司以琝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没有别的意思。”李浮忙解释,“时候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
司以琝还是看着她,半晌后,方才开口,“我是不是很没用?”
李浮一愣。
“从小我便自认自己是天下第一能人,什么都可以做到。”司以琝缓缓笑道,“直到后来,父君出事,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我怎么那般没用,居然救不回父君呢?后来的十三年……我做了很多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相比于寻常男子,我已经足够有本事了,可我仍是找不回父君……再后来……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当日会那般做……我为何那般的下作……”
“琝儿!”李浮打断了他的话。
司以琝没有继续下去,“好不容易……母皇替我收拾了残局……父君也回来了……可是……我还是不能保护父君……或许该说,我还是不明白父君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甚至连我一向自诩是一个好父亲,如今都做不到……乐儿还这般小……我居然……居然让她小小年纪便忧心那些……”
“乐儿并无……”
“她是我的女儿。”司以琝打断了她的话,“今晚上她见了我回来,那惊喜的模样……还有那一直拉着我的手,生怕我便又要走了似的……她看着我的眼睛,便像是在问我,会不会不要她了……”
“琝儿……”
“我不是一个好儿子,更不是一个好父亲!”司以琝继续道,“你知道吗?这几日我的确是无法面对乐儿,面对那段我最不愿意去回忆,恨不得从我生命中彻底抹去的记忆!可是……可是乐儿是我的女儿,是我一直深爱真的女儿,她的出生,让我灰暗的生命看到了一丝光彩……我怎么能够这般?怎么能够也将她归于那段不堪?”
李浮凝视着他会儿,然后,缓步上前,坐在了床沿边上,伸手,将父女二人揽入怀中,“乐儿是我们的女儿,是我们的女儿。”
司以琝闭上了眼睛,却挡不住泪水泛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