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殿,暖阁内,蒙斯醉抱着已经入睡了的孙女在缓步走着,似乎根本便没有听见宫侍禀报皇贵君驾临的禀报。
依着规矩,他该亲自前去大殿恭迎。
“主子……皇贵君还在大殿等候着……”身边的宫侍见了主子这般不紧不慢,不禁着急起来。
蒙斯醉仍是没听见似的。
“主子,皇贵君毕竟是皇贵君……若是被陛下知晓了主子……”话没说完便被蒙斯醉一记冷眼给打断了。
“去告诉他,便说本宫在哄着正儿午睡,稍后方才过去!”
那宫侍心中焦虑,但也不敢违逆主子的命令,只好起身领命前去。
蒙斯醉便又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继续抱着孩子来回踱步。
大殿内,雪暖汐得知了消息,嘴边掠过了一抹苦笑,随后道:“本宫知道了,让你家主子不必着急,孩子要紧。”
“是。”那宫侍见他未曾动怒,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对了。”雪暖汐想起了什么便又问道:“你方才说你是豫贤贵君的贴身宫侍,那忆古呢?”
“忆古年老,主子恩恤让他在宫中养老,如今已经不必在主子跟前当差了。”那宫侍回道。
雪暖汐点头,“原来如此,你去吧,本宫在这里等就成。”
“是。”那宫侍领命,随后退了出去。
司以琝随即开口:“父君,他们……”
“琝儿。”雪暖汐打断了儿子的话,“这孩子是你母皇的长孙女,出生后惊险连连,豫贤贵君身为祖父自然紧张了些。”
“父君!”司以琝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难过的好,父君难道便看不出来这是人家给的下马威吗?
便是孩子要紧,那也不该让父君在这里等候!
不就是睡个午觉吗?
难道流云殿没有宫侍了?
“好了。”雪暖汐不欲再多说,“我们来是看望而不是找麻烦的。”
司以琝抿着唇不再多说,便是心中有再多的不满,却也敌不过父亲的不允。
而两人这般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直到司以琝就快等不下去了的时候,蒙斯醉方才姗姗来迟,而且没带孩子过来。
雪暖汐见了来人,随即站起身来。
司以琝想拉住他都没法子,他是皇贵君,根本便无需起身的!
“臣侍见过皇贵君。”蒙斯醉缓步上前,面色平静地行礼,“臣侍来迟,还请皇贵君恕罪。”
雪暖汐微笑道:“无碍,孩子要紧。”
“多谢皇贵君。”蒙斯醉道,“皇贵君请入座。”
雪暖汐点头,随即坐下。
蒙斯醉没有坐主位,而是在雪暖汐对面的位置坐下,淡淡说道:“正儿方才入睡,因而无法前来给皇贵君请安。”
“没关系,孩子要紧。”雪暖汐微笑道,“本宫听闻孩子出生早产,身子不好,不知如今如何了?”
“好多了。”蒙斯醉道。
雪暖汐道:“那就好。”看了看对面的人,方才继续开口,“豫贤贵君这些年可好?”
“还过得去。”蒙斯醉还是淡淡道,“孩子长大了,成家了,如今也有了外孙,孙女,也算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有福之人吧。”
“是啊。”雪暖汐笑道,“一晃眼便这般多年了,孩子们都成家,一个一个的离开身边,而我们也老了。”
“皇贵君容貌与当年无异,何言老?”蒙斯醉缓缓道。
雪暖汐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皇贵君回宫可还习惯?”蒙斯醉又继续道,“辰安殿在装潢上虽胜当日的观星殿,可毕竟不是熟悉的地方。”
雪暖汐笑道,“都好,虽是新住处,但是德贵君布置的很好,住的也是舒适。”
“这便好。”蒙斯醉继续道,“德贵君虽然年轻,但一向稳重,办事也是稳妥。”
“本宫也有耳闻。”雪暖汐接话道。
蒙斯醉端茶抿了一口,“不过,这辰安殿的名字却有些不好,不如改日让陛下换一个。”
“如何不好?”雪暖汐诧异。
蒙斯醉看着他,神色仍旧是平静,“也没什么不妥,只是让人想起了延安殿罢了。”
“延安殿?”雪暖汐一愣。
蒙斯醉继续道:“便是当年……”
“够了!”不等他的话说完,一旁一直忍耐着的司以琝再也忍不住了,猛然起身怒道:“蒙父君你莫要太过分了!”说话阴阳怪气还不够,还想往父君的心里割一刀!
“琝儿!”雪暖汐起身制止,“不得这般没规矩!”
“没规矩的人是他!”司以琝指着蒙斯醉,“我父君到底有什么碍到你们了,为何你们一个个的看他不顺眼?是嫉妒母皇宠父君?你们是根本不想父君回来是吗?是不是想学当年的官氏一般害我父君!”
蒙斯醉像是司以琝在说别人似的,神色仍旧是一片平静。
“琝儿!”雪暖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司以琝拉起了父亲的手,“父君,我们走!他们根本便不喜你来,我何必来这里受委屈!母皇宠你是母皇的事,有本事让他们去找母皇发作!”
“琝儿……”
司以琝不顾父亲的不愿,直接拉着人便走了。
蒙斯醉没有阻止,一直挺着背脊坐着,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的有些瘆人。
……
“琝儿,你到底怎么了?”
在出了流云殿,又走了老远,雪暖汐方才止住了儿子如风般往前冲的行为。
司以琝虽然停下了脚步,却仍是不肯放手,像是生怕父亲又跑回去受辱一般。
雪暖汐看着儿子溢满了愤怒以及心疼的面容,便是真的动怒了,此刻也消了,更何况,他也并不是真的生气了,他知道,他的儿子不管如何的放肆都是为了他,抬手覆上了儿子握着自己手臂的手,温和道:“琝儿,父君真的没事。”
司以琝却是红了眼睛,眼眶闪烁起了晶莹,“父君,他们根本便是在伤你!”
“父君知道。”雪暖汐道,“父君岂会看不出来?可是琝儿,父君也知道豫贤贵君为何这般,是因为你二皇兄的事情,还有你皇姐……琝儿,你皇姐的事情或许怪不到父君头上,可是你二皇兄,父君身为雪家人,难辞其咎!”
司以琝虽是不甘,可提到了司以佑,他也无法反驳。
起先他不知内情,可后来也慢慢知道了一些。
“若是父君受些委屈可以平息了豫贤贵君心中愤怒,那我们也是赚了。”雪暖汐继续道,“琝儿,父君也是身为父亲之人,也有儿子,能够明白豫贤贵君心中的痛。”
“可是……犯错的人是雪家,即便父君是雪家人,也不能怪到父君头上!”司以琝继续道,“更何况……当年母皇本也没说要将二皇兄嫁给雪凝的,是二皇兄后来自己去求了母皇,母皇方才不得不答应的,豫贤贵君怎么能够……”
“可说到底,也是雪家的错,而雪家的错,归根到底便是因为你皇姐。”雪暖汐打断了儿子的话,“琝儿,父君知道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情,也知道大家都变了许多,父君不求回到当初,只希望大家能够再一次的和睦相处,即使可能性很小,可父君还是要去努力努力,这不仅是为了父君,为了你们,更是为了你母皇!琝儿,这是父君在让你母皇受了这般多年的苦之后唯一可以为你母皇做的。”
“父君!”司以琝终究是落了泪。
雪暖汐伸手揽过了儿子,“你放心,父君也不是傻子,不会真的任由别人欺凌而不反击的父君也学会了保护自己,可是琝儿,在真的有人伤害父君之前,让父君试试,父君相信不管是凤后,还是豫贤贵君,都是希望你母皇好的,只要我们心里都还有相同的目标,便可以再一次的和睦相处的。”
司以琝再也没有其他话可说,他能说什么?若是阻止,父君必定会不开心,而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那父君答应我,若是他们真的对你做什么,绝对不能再继续,更不能替他们隐瞒!”
“好。”雪暖汐认真地应道。
司以琝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父君答应就好。”随后又拉着他继续往辰安殿走,“我们回去吧,时候不早了,儿臣给父君准备晚膳。”
雪暖汐笑着应了他,不过也没忘导致儿子失控的原因。
辰安殿?
延安殿?
有何问题?
……
辰安殿,暖阁内
雪暖汐有些发愣地看着冷雨,“你是说……延安殿是死了的良贵君赵氏的寝宫?就是那个长的很像本宫的人?”
“是。”冷雨道。
雪暖汐沉吟了下来,二姐跟她说了许多,可是对当年那良贵君赵氏却基本没提过,而涵涵更是一个字也没提,“冷雨,那赵氏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跟我说说他和陛下是怎么回事?”
冷雨有些犹豫,“这……”
“怎么?”雪暖汐道,“不能说吗?”
“不是……只是……”
“你放心,本宫既然让你说,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雪暖汐缓缓道,“人都已经死了,本宫不会再去计较的。”
冷雨又犹豫了半晌,然后便缓缓将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雪暖汐听了之后,呆愣了许久,最后,问道:“真的和安王有关系?”
“太女是这般跟三皇子说的。”冷雨继续道,“而陛下对赵氏的宠爱,也不过是将计就计,皇贵君不必放在心上。”
雪暖汐看了看他,却没有回应。
听了这些,若是心里没有任何的感觉,那是骗人的。
可难过之后,便是心疼。
安王在涵涵的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地位,他比谁都清楚,可安王却背叛了她,还利用自己,这对涵涵来说是双重打击。
“那赵氏是怎么死的?”
半晌后,雪暖汐忽然问道。
冷雨摇头,“奴侍不知,宫里传出的消息是因为小产之后忧思过度而病逝的。”
“小产?”雪暖汐垂头低喃着这个词,“那……那也是涵涵的孩子……”
“主子……”冷雨见状,不禁不安,“赵氏已经死了,而且于陛下来说,他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您无需介怀!”
雪暖汐抬头,勉强笑了笑,“本宫没事。”
可……
若是真的没有什么,为何豫贤贵君会提及他?
是他不知道赵氏的这些事情还是赵氏身上还有什么能够打击到他的事情?
小产?
“冷雨……赵氏因何小产?”
冷雨一愣。
雪暖汐面色有些紧张,“因何?”
冷雨回道,“宫里面传过是凤后下的手。”
“凤后?”雪暖汐蹙眉。
冷雨点头。
雪暖汐又垂下了头,随后,抬手捂住心口,试图以此来缓解跳的有些过分的心脏。
蒙斯醉,你提及这件事,到底想做什么?
赵氏身上能有什么事情打击到他?
便在雪暖汐心慌不已之时,外面宫侍进来禀报说司予述来了,雪暖汐只得先放下这件事,他不能拿这件事去问女儿,即便她知道,也不会告诉他,反而会让她更加的忧心自己。
司予述处理好西南大营的事情便风尘仆仆地赶回京,随后便进宫。
看着女儿一身风尘,满脸疲惫的模样,雪暖汐心疼不已,“你们怎么都这般不听话,明明自己累的慌却还要来!分明是想让我不安心!”
“父君,儿臣并无……”
“好了,别说那些骗不了人的话了。”雪暖汐叹息道,“述儿,父君知道你担心父君,可你是太女,又成家了,那般多事情都忙不过来,便不要总是忧心父君了,父君在宫里面很好,还有你母皇在,你不必担心这般多。”
司予述笑道,“儿臣不是担心,只不过是想见见父君罢了。”
“你啊。”雪暖汐无奈,“琝儿在做晚膳,一同用了再出宫,记住,回去定要好好休息,若是明日父君在你脸上见到一丝疲惫,往后你便是来了我也不见你!”
司予述点头,“好。”随后看了一下四周,“白氏呢?”
“上午我让他出宫了。”雪暖汐回道。
司予述一愣,随即怒意泛起,“他怎么……”
“是我让他回去的。”雪暖汐打断了女儿的话,“你的正君是个什么性子,你自己也清楚,我发了话,他不敢不从。”
司予述闻言,怒意稍敛,“父君怎么让他回去?你不喜他在身边伺候?”
“父君喜欢白氏,不过更喜欢他回府伺候你!”雪暖汐道,“今日下午父君去了流云殿,说起来你和昀儿成婚的时间都差不多,怎么人家都有女儿了你还没有一点消息?你府上的夫侍可比礼王府多!”
司予述有些不知如何应对,“父君放心,儿臣往后会好好努力的!”
“这可是你说的!”雪暖汐笑道,“那父君便等着抱孙女了!”
司予述笑道:“好!”随后又道,“父君下午去了流云殿?豫贤贵君可有……”
“怎么你们姐弟都一个样?”雪暖汐瞪着女儿,“父君是没见到你们长大,所以一直当你们还没长大,可当年父君早便已经是大人了,如今白发都出来了,怎么你们反倒是将父君当成不会保护自己的孩子?”
“父君……”
“即便是当年你父君没嫁给你母皇的事情,也只有本宫祈福别人的份,哪里有人能欺负的了本宫?”雪暖汐不给女儿说话的机会,“往后这些话不许再说了,免得别人听去了真的以为本宫让人欺负的不成了!”
司予述无奈,“好,儿臣不说了。”
之后再去打听就是了。
……
在朝和殿内,司以晏同样是亲自下厨给父亲做了一桌子他喜欢吃的菜,意在哄父亲开心,然而效果却不太好。
水墨笑仍是胃口欠佳。
司以晏无法了,搁下筷子便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你去哪里?”水墨笑见势不妙,也起身道。
司以晏转过身,一脸肃然,“去找母皇!”
“去找你母皇做什么?”水墨笑蹙眉。
司以晏道:“兴师问罪!”
水墨笑愕然,随后沉下面容怒道:“胡闹!”
“儿臣没胡闹!”司以晏反驳道,“明明是母皇的错,可却让父后一个人在这里难过,这如何公平?既然父后如此放不下,儿臣便去找母皇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儿臣便是要问问她,心里便真的这般没有父后,没有儿臣?!”
“晏儿……”
“看来你们真的都长大了,学会了兴师问罪了。”
便在水墨笑开了口之后,膳厅之外忽然间传来了一道威严的声音。
两人先是一愣,旋即便都往门口看去,却见司慕涵居然不知何时来了。
司以晏瞪大了眼睛,神色有些不安,“母皇……你……你怎么来了?”
“来兴师问罪的!”水墨笑在惊诧过后,便冷冷出口。
司以晏看向父亲,“父后……”
虽说是要去兴师问罪,可他也没真的想让父后和母皇闹别扭。
“母皇,父后不是……”
司慕涵却打断了儿子的话,“朕还未用晚膳了。”
司以晏愣怔住了,母皇这是……他仔细看了看母亲,见她面上并无怒色,更是弄不清楚状况。
“怎么?气的连晚膳都不让母皇用了?”司慕涵缓缓道。
司以晏忙道:“不是……”
“晏儿自然不敢。”水墨笑抢了儿子的话头,“只是陛下忘了这朝和殿的主人是本宫,晏儿还没有权利决定留谁在此!”
司慕涵看向了水墨笑,眸光淡淡,“凤后错了,这朝和殿,你,都是朕的。”说罢,便起步上前,坐了下来。
“你——”水墨笑气的面色发红。
司以晏忙上前拉赘亲,“父后,别这样……”
水墨笑瞪了儿子一眼。
“父后……”司以晏面露哀求。
水墨笑深吸了一口气,怒视着神色淡然地坐着的司慕涵,“来人,添一副碗筷!”
随即,晚膳在诡计的气氛中进行,不过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平安结束。
晚膳过后,司慕涵便起身离开。
水墨笑眼眸大睁,“你去哪里?!”
“去流云殿看看。”司慕涵淡淡道。
水墨笑几乎想掀了桌子,咬牙切齿地道:“恭送陛下!”
司慕涵看了他会儿,随后,却是淡淡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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