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面得宫道走了出来,快步走到了水墨笑的辇轿前,面色凝然,“臣侍见过了凤后。”
水墨笑眯着眼看着他,却不语。
蜀羽之抬头看着他,“凤后误会了,是臣侍带徽儿过来得。”
“本宫病了一段时间,翊君又似乎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水墨笑冷笑道,“本宫记得之前很清楚地告诉过你,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来这里!”
他根本便不信他一个字!
是他带人来的?
他将他当成傻子不成?!
蜀羽之跪下,面色却正,“臣侍并非罔顾凤后旨意,只是臣侍觉得皇贵君归来是一大好消息,官氏应该知道。”顿了顿,又道:“凤后来此不也是和臣侍所想的一样吗?”
水墨笑眯起了眼,盯着他不语。
蜀羽之也没有退缩,只是与水墨笑的凛然相比,他的神色则多了一抹祈求。
半晌,水墨笑扫了一眼司以徽,冷笑道:“既然翊君来了,且又如此清楚本宫的心思,那便由你来替本宫办好这件事吧!不过,本宫还是要提醒提醒翊君,莫要一辈子辛辛苦苦最终却养出了一只白眼狼!”
司以徽在听了这话之后,浑身一颤,面上更是没有一丝的血色。
“凤后多虑了。”蜀羽之缓缓道。
水墨笑冷哼一声,“回朝和殿!”
轿辇掉了头,原路返回。
待一行人走远了,蜀羽之方才起身,走到了司以徽的面前,看着他难看的脸色,叹息一声,伸手去扶他,“起来吧。”
司以徽颤着身子看着蜀羽之,面上有着极深的惊慌以及难过。
蜀羽之将他扶起,然后,拍拍他的手,“凤后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这些日子心情不好,那些话也不过是气话罢了。”
司以徽摇着头,随即又跪了下来,然后对着蜀羽之磕头。
蜀羽之忙弯下腰阻止,“好了,徽儿c了!”
司以徽还是一个劲地摇头,双手不断地比划着。
我不是故意的!
父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想他,更不是想认回他,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8君,我真的没有……我只认父君,我只会认父君一个父亲的!
父君,我真的没有……
“父君知道u儿,父君知道!”蜀羽之柔声安抚着。
“我……没……有……”
三个极为沙哑且不准的字从他的喉咙涌出。
蜀羽之面色大变,“徽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司以徽面色也是快速扭曲了一下,然后,连忙摇头摆手。
“徽儿你别急,你先冷静下来,你再说一次?徽儿,你能说话了是不是?”蜀羽之激动地问道,这般多年了,他几乎寻遍了方法却仍旧没有能够治好他。
御医说是胎里带来的热毒加之那一尺烧所致。
他明明能够听到,却一直说不出话来。
可是现在,他能够说了!
方才他没有听错,他说话了!
“徽儿,你再试试,再说一个字?再说一个!”
不管是御医还是他,这些年下来,都几乎绝望了,可是现在,希望又出现了。
司以徽还是摇头,抿紧了嘴唇,面上的痛楚更浓。
蜀羽之见了他这般,只能压下了心里的焦急,“好,父君不逼你,我们先不说,先不说,别哭了,别哭……”
司以徽低着头,身子却仍旧是颤抖着。
有了这一番变故,蜀羽之也忘了前方冷宫中的官氏了,安抚了一番司以徽之后,便立即带着他回了承月殿,随后便召了御医。
可司以徽却第一次违逆蜀羽之,躲进了房中怎么也不肯让御医诊脉。
无论蜀羽之如何的劝,他都不肯。
蜀羽之只得先让御医回去。
房中
司以徽缩在了床角处,身子仍旧是瑟瑟发抖。
“徽儿。”蜀羽之坐在了床边,轻声唤道。
司以徽没有回应他。
蜀羽之沉吟会儿,随后叹息一声,缓缓开口,“徽儿,父君不逼你了,你不要这般害怕。”
司以徽这时候的反应他有些不明白。
可却知道不能着急。
或许,他还在因为去冷宫一事而惊慌。
他会去冷宫,他也是惊讶,因为这些年,他几乎没有对官氏有过过多的注意。
他也没想过能够完全切断他和官氏之间的关系。
血脉之情是无论如何都切不断的,再者还有靖王在。
当日他允许他和她皇姐来往便想到了他会受到靖王的影响从而对生父有了其他的想法的。
“徽儿,父君明白你去冷宫的心思,当年父君将你抱来养,便没想过让你彻底的不认你生父,后来你皇姐回京了,父君让你和她亲近,便知道你会对你生父生出感情……”
司以徽抬头,又用力地摇头,随后便爬到了蜀羽之的身边,紧紧地抱着他,像是担心他会不要他似的。
蜀羽之抬手扶着他的头,“你放心,父君没有生气,真的没有生气。”
只是心里有些难受罢了。
他今日的行为又一次提醒他,他并不是他亲生的,而只是他抱来,或者该说是抢来的。
不是自己的,似乎终有一日都要还回去。
不。
徽儿不会。
官氏是没有机会要回他的!
“徽儿。”蜀羽之扶着他的手臂将他从他的怀中拉起,面色认真地与他对视,“或许父君这般说很残忍,可是父君必须跟你说清楚,即便全宸皇贵君平安回来了,你母皇也不可能将你父君放出冷宫的,甚至或许还会……”抿了抿唇,“将你父君赐死。”
司以徽愣住了。
赐死?
赐死……
“有些事父君一直没有跟你说,如今你长大了,父君的话你也许能听明白。”蜀羽之缓缓道,“当日你父君犯下了大错,本就该死,可陛下却没有杀他,而只是将他打入了冷宫,一开始父君以为是因为你皇姐和你,后来方才明白,陛下留下你父君,只是给自己留下了恨,她害怕杀了你父君,连恨都没有了……这些年,她便是靠着恨一直走下来,如今……”
话停了下来。
有些话,他仍旧是不能说。
当日即便陛下还念着两个孩子,可是现在,在除了靖王的身世之谜之后,她还会顾忌这些吗?
官氏的两个孩子,她只是对靖王付出了感情,徽儿,她或许连模样也未必能够记清楚。
官氏死活他本不在意,可是他不能不在意徽儿。
徽儿去了冷宫,便是他心里还是在乎官氏的。
若是陛下真的……徽儿该如何?
“徽儿……”
司以徽又开始摇头,然后拉过了蜀羽之的手,一笔一划地在他的掌心上写道:“你才是我的父君,唯一的父君!”
神色坚定到了决绝。
蜀羽之看着眼前一出生便受尽了磨难的孩子,伸手抱过他,心中叹息不已。
或许他终究不是一个好父君,不能不顾一切地为儿子着想。
不过,若是能够治好他的嗓子,那他还是有将来的。
没有了残疾,他可以拼拼为他争取真真正正的皇子名分,那往后他的人生也还是能够过得平稳的!
……
永熙帝的仪仗停在了京城外的一个小镇上。
虽然是小镇,但是因为靠近京城,也是繁华不下一个州城。
在仪仗停下没多久,后来追上的雪倾终究还是决定了和雪暖汐单独谈谈。
司慕涵猜到了雪倾的用意,但也没有阻止。
姐弟两人这般一说便是一整个下去,直到晚膳时分,雪倾方才离开,随后便直接赶回了京城。
她不是朝廷命官,和仪仗一同回去不好。
或许是因为雪倾的话,这一顿晚膳用的格外的安静。
晚膳过后,冷雾将内务府派人快马送来的皇贵君朝服送到了雪暖汐的面前。
看着陌生又熟悉的皇贵君朝服,雪暖汐有过一阵的恍惚。
“明日,我们便能回到家了。”司慕涵上前,搂着他,轻轻道。
雪暖汐看向她,“嗯。”
“阿暖,这十三年来其实我做得很不好,你……”
雪暖汐却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要说了。”
司慕涵蹙眉。
“这一个多月我们走走停停,其实我也挺累的。”雪暖汐微笑道,“可不管多累,我却都是高兴的!真的涵涵,这一路走来,我一直都是快乐幸福的!我知道你这一路的张扬都是为了我,你要向天下人证明我还是十三年前的全宸皇贵君!而你,仍旧是那般的爱我-涵,我从来便没有想过这十三年来你没有任何的改变,我们的家,也没有任何的变化,下午二姐跟我说了很多很多,虽然她不愿意,但是却还是说了,我知道她担心我,而你也是一样,可是涵涵,我想告诉你的是,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我爱你,不管你如何变,不管世事如何变,我都爱你,我爱的只有你!”
“阿暖……”司慕涵满脸动容。
这一路上她都没有提过京城的状况,不是不想说,她也知道他越早知道越好,可是她却鼓不起勇气说,更怕吓着了他。
可是如今,他却告诉她,没关系的。
雪暖汐转过身伸手缓缓地抚摸着眼前的朝服,“我知道我穿上了这身朝服,恢复了全宸皇贵君的身份,我便不再仅仅是雪暖汐,我还有身为皇贵君的责任!”他看向司慕涵,神色严肃,“涵涵,不管现在是何等境况,不管将来还会发生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我都可以应付-涵,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这句话不仅仅是你对我好,我爱你,更是患难与共,生死相依,一起面对一切即便是我们都难以解决的事情!”
二姐跟他说了这些年,尤其是近几年京城,他的家发生的事情,他也是心惊不已,可是,却从未有过不回去的念头!
那是他的家,无论如何不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抛下这个家!
他好不容易重新拥有的家,即便再糟糕,也是他的家!他该做的,想做的,定要做的便是尽一切的努力来弥补这十三年来中产生的裂痕!
这才是他理应做的!
司慕涵伸手抚着他的脸,“我真傻,当日我竟然差一点便将你从我身边给推开了,若是我没娶你,现在可真的是后悔死了!”
“推开?”雪暖汐失笑道,“你推的开我吗?”
司慕涵也笑道:“不,我怎么可能推的开雪大公子?”
“这自然是了!”雪暖汐伸手揽着她,“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竟然敢推开我?”
“不敢,不敢了!”
秋风缓缓地吹拂着,却始终带不走这温馨。
而此时,在京城皇宫中,秋日的冷宫更是多了一抹阴寒肃杀的气息。
蜀羽之一直陪着司以徽,直到他入睡了之后方才前来执行水墨笑的命令,当日得知了永熙蛋获雪暖汐的时候,他也曾想来这里告知官氏。
而那时的心情也和今日的水墨笑一样。
发泄心里的难受。
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这冷宫中的人!
如同那一夜蜀羽之到来一般,官氏的房中仍旧是没有烛火,唯有在宫侍进去打点之后,方才亮起了烛火。
官氏坐在了床榻上。
没有入冬,因而并没有躲在棉被中。
借着屋子里面唯一的一盏油灯,蜀羽之看清了官氏此时的神色。
阴冷狰狞。
一如既往。
“翊君怎么有时间大驾光临?”官氏盯着蜀羽之,冷冷说道,声音沙哑难听,“难道是那个人觉得养我这个废人养够了派你来解决我了?”
蜀羽之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怎么?被我……”
“明日中午,宫里面会有一件喜事。”蜀羽之打断了他的话,缓缓说道。
官氏冷笑,“什么喜事?她死了?”
“皇贵君回来了。”蜀羽之缓缓说着,声音不轻不重。
官氏当即镇住了。
“全宸皇贵君在云州被陛下找到了,明日中午陛下便会带着他回宫。”蜀羽之继续道,“凤后和本宫觉得这是个大好消息,阖宫上下都该知道。”
“你说什么?!”官氏一字一字地挤出。
蜀羽之继续自己的话,“你若是想死,应该能够得偿所愿,皇贵君平安回来了,你对陛下来说便没有任何用处了,只是可怜了靖……你的孩子。”
“你说什么?!说什么——”官氏爬出了床角,在床沿边上像只野兽一般对着蜀羽之吼着,眸子渐渐泛起了血红。
“今日徽儿来过。”蜀羽之还是用着不轻不重的语气道,“徽儿,你的儿子,即便你没养过他,即便你连累了他,可他却还是没有完全忘了你这个生父。”
“你胡说——”
“官氏。”蜀羽之继续道,无视官氏的疯狂嘶吼,“你一直怨天尤人,一直觉得上苍亏待了你,所有人欠了你,可是你却不知道你所拥有的比很多人都要多,可是你却自己亲手一点一点地毁了!当年若不是你执迷不悟,今日你也同样可以得到一个安稳人生,一双孝顺的儿女!”
“你胡说!不可能——”官氏摔下了床榻,仰着头对着蜀羽之吼着,“你胡说!他死了——死了——早就死了——”
蜀羽之静静地看了他半晌,随后,转身离开。
身后,是官氏歇斯底里的怒吼。
“不会的!不会的——”
野兽般的嘶吼不断地传出。
蜀羽之便是走出了冷宫,却还能听见。
这一晚,冷宫不再安静。
而同一时候,在皇宫另一边的佛堂内,却是静得让人发慌。
自从程氏离世之后,佛堂便一直安静,像是被众人遗忘了一般。
程秦仍旧是住在佛堂。
每日除了日常生活起居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跪在了佛像前诵经念佛,比当日程氏这个出家人还要虔诚。
至少,在佛堂的宫侍眼中所见的是这般。
夜,已深,宫门也关上了。
一个宫侍快步走回了佛堂,进了大殿,走到了仍在念佛的程秦身边,“公子,太女无暇来见公子……”
程秦抬起了头睁开了眼睛,“我的话,你可传到了?”
“奴侍已然一一转达给了太女。”那宫侍道,“太女说那些小事不必言谢,让公子好生养着身子就成。”
程秦沉默了会儿,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继续诵经。
那宫侍见状,心里嘟囔了几句,便悄然退下了。
出了大殿后,便遇上另外一名同在佛堂伺候的宫侍。
“他让你去做什么了?”
“去见太女。”
“太女?为什么?”
“还不是之前太女救了他一事,他说想请太女过来亲自多谢太女,不过太女忙,不能过来。”
“太女是什么人?岂会为了他过来?这程秦还真的把自己当回事?当日太女救他的时候还一副贞烈模样,如今太女对他没兴致了,却上杆子去,还真的不要脸!”
“小声点,若是被他听见了就糟了。”
“糟什么糟?大师去世了,他便是不用再伺候人,也不见得比我们高贵多少!听说明日太女的生父全宸皇贵君就要回宫了,到时候太女的地位便更加稳固了,他那等身份别说是给太女当侍君了,便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小侍他也不配!”
“也是,对了,你可知道全宸皇贵君的事情?听说以前陛下很宠爱他的。”
“这你还真问对人了,我……”
大殿外,两个没事做的宫侍如同今晚宫中很多只闻皇贵君之名,未见其人的宫侍一般,偷偷打听着当年全宸皇贵君的事迹。
而在大殿内,程秦已经停下了诵经声,殿外的絮语隐隐约约传入他的耳中。
“全宸皇贵君……”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佛像。
“他没死,那死了的秦家族人,又算什么!?”
双手猛然一扯,手中的楠木佛珠撒了一地。
滴滴答答的声响在空荡荡的殿内显得格外的清晰。
佛像,依旧慈眉善目,普度众生。
而佛像前的人,却已经是狰狞的宛如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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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进入本卷,乃至本文的最后一个大情节了,先来几章温馨的,然后……嗯,大家知道的,有亲说,坏人终于死了,确实也是真的全死了,后面情节中的人,没有坏人,有的只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谢谢这几日给舒兰送花的亲们,下面,请大家陪舒兰继续走完这漫长征途中的最后一段路吧,谢谢大家,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