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他便已经猜到了他想要私下跟他说的也便是如今还住在驿馆中的司徒一家。
“德贵君,你担心什么?”
德贵君面色一变。
“是担心陛下容不得功臣,还是担心陛下会算计司徒家?”蜀羽之说话没有客气,“若说功臣,在东南诸战上,司徒将军的确立了很大的功劳,而且在东南海军中,司徒将军也有很高的威望,但是请恕臣侍不敬,司徒将军还没有到功高盖主的地步,若说陛下算计司徒家更是荒谬!如今司徒家什么不是陛下给的?司徒一族有何值得陛下算计?更重要的是,如今东域方成,也不过是面上的安静罢了,陛下即便再心胸狭隘也不会在这时候动东域一战的功臣,好让南诏遗臣有机会复辟!”
德贵君的面色更是难看。
“方才德贵君也说了本宫虽然位份上不及你,但资历却比你要深的多,在这后宫的日子,在陛下身边的日子更是比您要多的多,而德贵君既然也坦白相问,臣侍也便不敬一回。”蜀羽之继续道,“德贵君进宫来的目的是什么,臣侍也知晓,陛下更是知晓,可日以继夜的怀疑忧虑却似乎有违德贵君进宫的初衷。”
德贵君攥紧了双拳,“翊君……”
“德贵君对陛下不妨少些怀疑多谢信任。”蜀羽之却仍是继续道,“将来的事情会如何臣侍不能给出一个斩钉截铁的保证,可是臣侍陪伴陛下二十多年,陛下不是一个无情之人,更不是一个不知奖罚分明的帝王,司徒将军为大周所立的功劳,陛下一直都记得,德贵君不妨认为这趟召你的母族亲人进京是对您的恩赏,毕竟,去年陛下病重,德贵君也是帮了凤后不少的忙。”
德贵君抿唇不语。
“您是陛下的君侍,陛下是您的妻主。”蜀羽之继续道,“德贵君不妨好好想想这句话。”说完,行礼离开。
这一回德贵君没有阻止,看着前方离去的一行人,嘴里呢喃着蜀羽之的最后一句话,“君侍?妻主?”
可他真的可以相信她吗?
错信的代价,他真的能付得起吗?
在宫里面这般多年,他也渐渐地明白,这后宫分了两个层次,不是以位份来分,而是以进宫的时间来分,凤后,豫贤贵君,翊君,还有即将回来的全宸皇贵君,他们都是在一个层次里,在一个世界中,他们最接近陛下,也是最为了解陛下,然而,也似乎过得最为的艰苦。
他有时候羡慕他们,有时候又可怜他们,可却从来也无法融入他们。
他们的世界的防御牢不可破,不管他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融进去,他不知道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可是,却因为他无法融入,以致这些年来一直惴惴不安,生怕有朝一日,生怕他有生之年,会见到他最为恐惧的事情到来。
陛下,臣侍想相信你,可是,臣侍付不起错信的代价!
……
云州
何涟的归来顿时将府衙闹得喧闹不已。
她以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云州府衙,为了能见到雪暖汐,她不惜动了武。
直接越过了永熙帝去求雪暖汐,这便是她的办法,唯一的办法,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永熙帝是绝对不会同意她的请求的。
何寒于她来说是一切,但是于永熙帝来说却什么也不是。
所以她只能寄希望于雪暖汐能够念在这般多年和何寒的情分随她前去劝劝何寒。
此时在她的脑海之中,女儿之外的其他事情都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当然,这般大的动静,是觉得不可能不惊扰到永熙帝的,不过,雪暖汐也是出来了,身上仍是穿着白日的衣裳,根本不像是入睡了的样子。
何涟没有注意到,但是司慕涵注意到了,因而对何涟的出现更是恼恨。
“将她给朕擒下!”
命令方才一下,何涟便噗通跪在了雪暖汐的面前,直接无视永熙帝,“皇贵君,草民求求你救救寒儿!”
雪暖汐眼眸微睁,“寒儿?”
“还不快动手!”司慕涵当即喝道。
侍卫欲动手。
“等等!”雪暖汐开口道,望向司慕涵,“先让她说说什么事情。”
司慕涵面色愠怒,但却没有驳雪暖汐的要求。
何涟当即以最快的速度将事情说了一遍。
司慕涵听了面色更是阴沉。
冷雾睁大了眼睛,极为荒谬地看着眼前这位也算是有名望的女子,她是疯了还是傻了?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雪暖汐也是一愣,随后便是一惊,“你……你说寒儿中了毒,不肯医治,除非我去看她?”
对于何寒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雪暖汐并不惊讶,可是……何涟居然也纵容她?
还有……
她如何中毒的?
“她怎么会中毒?是……她?”
何涟还没有急到将她协助外人劫走贵王尸首的事情,“先前草民将信交给了陛下,苏贵恨草民没有听令,便对寒儿下手j贵君,草民知道草民不该提这样的要求,可是草民没有办法,草民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出事,草民便是死一万次也无法向兴儿交代j贵君,兴儿生前对皇贵君也是照料有加,而寒儿也是尊称您一声……”
“够了!”司慕涵厉吼喝止了何涟的话,全宸皇贵君过去十三年的去向已经给出了说法了,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何家扯上任何关系,“你的女儿是生是死与朕和皇贵君无关!”
中毒不肯医治?
何涟这几十年是白活了?
她不肯便没有办法?
“陛下……”
司慕涵懒得跟何涟说,直接走向雪暖汐,声音缓和了下来,“阿暖,朕让人带着大夫前去协助何涟,但是,决不允许你去!”
雪暖汐面色却是挣扎。
“没的商量!”司慕涵继续道,即便声音为何,但是坚定之意却是很明显。
雪暖汐眼底闪过了一抹恍惚,在这一瞬间中,他仿佛回到了过去,在那些幸福的日子之中,她便是这般,很多事情她都可以由着他,但是若是有些事情她不同意,也不会跟他多说,便是这样说出一句,没得商量。
即便是很霸道,可是,他却没有觉得恼火,反而是心里暖暖的。
他真的很爱很爱这个女子。
可是……
雪暖汐扣住了双手,用着指甲刺着掌心的微痛让自己不再沉溺在过去的幸福回忆之中,在沉默了会儿之后,然后,缓缓说道:“让我去一趟吧。”
“阿暖!”司慕涵蹙眉。
雪暖汐却微微一笑,“她已经死了,没有人再伤害我了,寒儿……她是我从小带大的,我不能看着她出事也坐视不理。”
“朕让人去救……”
“其实我也是想再见见她,往后恐怕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雪暖汐摇头打断了她的话,凝注了她半晌之后,方才缓缓说道:“去年之前,我一直叫着她寒寒,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般叫她,可是每一次这般叫她,我的心总是会很暖,也很安定,我手把手地养大了她……就像是……养大了述儿和琝儿一般……”沉默了半晌,一字一字地恳求,“让我去吧,否则我会心中不安的。”
他的话说的不是很仔细,但是司慕涵却是明白了他话中的所有意思。
他说,何寒便好比是他们孩子的替身,他养大了她,便如同养大了他们的孩子,而何寒的存在也是让他在失去记忆的日子里面得到了本就该拥有的父女之情。
何寒的存在,甚至还在某种程度上给予了他安定,本该来自于她的安定。
司慕涵明白他的意思,也了解他的内心,可是,若是让她点头同意,她却是很艰难,不仅仅是担忧他的安危,或许还有愤怒!
即便那个何寒不过是替身,可是她还是恼怒于她夺走了她的孩子,甚至她的快乐和幸福!
“阿暖,尸体劫走一事还未有结果,危险还在,若是……”
“你陪着我一同去,我们带走人一起去!”
“即便这样……”
“涵涵,我想给过去的十三年做一个了结,彻底的了结。”雪暖汐一字一字地恳求着,“便让我去这一趟!”
面对他的哀求,司慕涵终究还是无法抗住,在僵持了半晌之后,她还是松了口,“如今晚了,天亮之后再去。”
雪暖汐也没有反对,微微笑道:“好。”
对雪暖汐,司慕涵能够温和,但对待何涟,却不需要客气了,甚至恼恨,“若是你女儿不能等,那便死了就是!”
何涟即便不愿,可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多谢陛下,皇贵君,请陛下和皇贵君应允草民先回去照顾女儿。”
“冷雾,你随她去!”司慕涵冷声下令。
冷雾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