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大皇女司予赫为生父守孝期满回到宫中。
水墨笑看着一月未见的女儿,沉郁多日的心情也有了好转,“可去给你母皇请安了?”
“儿臣方才去了。”司予赫说道,语气中却难掩失望,“不过母皇在和大臣们商议政事,儿臣也是匆匆请了安便出来了。”
水墨笑一愣,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微笑道,“过来让父后看看,似乎是瘦了。”
司予赫笑道,“守孝自然是要茹素,不过父后放心,儿臣身子还是健朗,没有大碍,若是父后不信,可以召御医来证明。”
“看你这般中气十足的,父后自然是相信了。”水墨笑微笑道,同时也微微失神,这孩子是这般多孩子当中最像她的一个,如今越长便是越像。
只是模样像她,性子却不像。
以前不像,现在更是不像。
司予赫看了看他,随后敛去了笑容,眉宇之间弥漫着内疚之色,“父后还说儿臣,您也不是瘦了许多?是不是上回的缠弄得?父后不是让人来告诉儿臣,您的病已经好了吗?怎么气色还是这般的不好?”
水墨笑听了女儿这话,心头一暖,“父君没事,始终是昌了一场,自然需要时间好过来了,你若是不信,那便也召御医过来证明。”
“父后!”司予赫没想到他居然拿自己方才的话来回答自己,“儿臣是真的担心……”
水墨笑替女儿整了整衣裳,认真道,“父后真的没事,若是一定要说有事情,那便是想你了,你啊,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试过离开父后这般长时间,而且身边也没有人照料。”
“父后病着,儿臣应该留在身边照顾的。”司予赫十分内疚地道。
“你懂得为你父君尽孝这是好事,父后也很高兴。”水墨笑微笑道,“好了,赶了一日的路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晚膳父后让人给你做一些好的,把丢掉的肉给补回来,否则你父君在天之灵见了,定然会心疼的。”
司予赫望着他会儿,“那儿臣先下去了。”
“好。”水墨笑点头道。
司予赫离开之后,却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问了宫侍,司以晏在哪里。
宫侍回答道,司以晏如今在承月殿内。
司予赫愣了愣,随后便赶去承月殿,找到了司以晏,却见他正和一堆宫侍围着司以善,而司以善却在宫侍的搀扶之下学走路。
“大皇兄。”司予赫开口叫道。
司以晏听见了这声音,顿时转过身来,然后笑着走上前,“大皇妹,你回来了!对啊,我怎么忘了,你守孝一个月,今天该回来的,你看我怎么就忘了?大皇妹,你不要生气。”
“我自然不会生气了。”司予赫笑道,随后又看了一眼被宫侍抱起来的司以善,“大皇兄怎么会在这里?蜀父君呢?”
司以晏听了这话,笑容暗淡了下来,随后转过身,对着那抱着司以善的宫侍说道:“我要和大皇妹说话,照顾好四皇子。”
那宫侍领了命令,“是。”
只是他怀中抱着的司以善却似乎不愿意,吚吚呜呜地发出了一连串的声响,像是不要司以晏离开似的。
司以晏见状便走上前。
那宫侍便微微蹲下身子,让司以善和司以晏平视。
司以晏捏了捏司以善那还是显得消瘦的小脸,“四皇弟别要哭,大皇兄明日再来陪你玩,要听话,知道不?”
司以善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似的,笑了起来。
“真听话。”司以晏也笑道,随后又叫来了司予赫,“来,记住了,这是你的大皇姐,乖,叫大皇姐。”
司予赫有些发愣,大皇兄什么时候也四皇弟这般好的?虽然官氏做的那些事情不能怪四皇弟,但是她不可否认,自从这个四皇弟出生以来,她还真的没有上过心,有时候甚至忘了宫里面还有一个四皇弟。
司以善好奇地看着司予赫。
司以晏又哄了司以善一会儿,随后方才和司予赫离开。
两人没有回朝和殿,而是去了御花园。
此时,正是御花园百花竞放的时节。
只是司以晏却没有往年赏花的心情。
“大皇兄,你怎么了?”司予赫很担心地问道,她出宫一个月回来之后,总是觉得哪里怪怪得,方才父君是这样,如今大皇兄也是这般。
司以晏看了看她,随后便找了一个亭子坐下,便将她不在期间所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琝儿又出宫去了,蜀父君被母皇送去泰陵为先帝尽孝,蜀父君临出宫之前拖了父后照顾四皇弟,父后病方才好了没多久,我不想他过于的操劳,便时常代替他去承月殿陪着四皇弟,大皇妹,你不知道……四皇弟其实也挺可怜的……他方才出生,便被御医诊断了患上了哑疾,一直吃药施针的,便是如今也继续在诊治着,四皇弟一岁半了,可是却只是能够说出几个不算是清晰的字,御医说,这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冷宫那官氏是可恨,可是四皇弟却是可怜……还有就是母皇……自从刑部尚书回京告知了母皇调查的结果之后,母皇便更加的……我也说不清母皇如今究竟算是如何,只是觉得,母皇没有以前那般的亲和……大皇妹……”他的话顿了顿,握起了司予赫的手,“大皇妹,有时候我甚至有些害怕母皇……父后也是闷闷不乐的……我想让父后开心,可是即便父后笑了,却还是不开心……大皇妹,我……”
他越说心里便越是难受,眼睛也红了起来。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司予赫在高陵守孝那是真的全心全意地守孝,对外面的一切消息全然不知,听了这些话心里即使讶然又是难受,“大皇兄,母皇……母皇只是伤心罢了……过些时候一定会好起来的……”
怎么她方才一个月不在便发生了这般多的事情?
去给父君守孝的时候,她还想着说不定回宫之后便可以见到雪父君了的,可是没想到却是空欢喜一场。
司予赫可以感觉的到司予述司以琝和母亲有多么伤心。
司以晏却摇头,“父后也是这般跟我说的,可是……可是我心里却还是慌的厉害……大皇妹,若是母皇一直这样,那该怎么办?雪父君不在了……母皇便连我们也不要吗?大皇妹,以前母皇很疼很疼我的……可是现在……宫里面的人说蜀父君之所以被母皇送去泰陵为先帝尽孝,是因为蜀父君惹怒了母皇,被母皇厌弃驱逐,母皇下旨让蜀父君去泰陵的前一晚,蜀父君去交泰殿侍寝……大皇妹你是知道的,蜀父君一向不与人争吵的,更不可能和母皇争吵,可是蜀父君究竟做了什么惹怒了母皇?蜀父君出宫之前,父后问过了他,可是连蜀父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怒了母皇……以前母皇不是这样的……大皇妹,若是母皇一直这样,我们该怎么办?”
司予赫动了动嘴唇,却无法给出答案。
“还有琝儿……你不知道,琝儿这一次出宫的前一夜,我和琝儿一起就寝,琝儿告诉我说,他一定要找到雪父君,要一直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死为止……大皇妹,我真的好怕……琝儿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便像是……像是……”司以晏不知道如何形容,但是眉宇之间已经溢出了惧意,“琝儿是一定会说到做到的……可是母皇让那般多人去找都找不到,琝儿如何能够找到?这一趟琝儿出去,都没有如同上一次那般谎称病了,借着那雪凝的身份出去,而是直接就这样出去的……琝儿说,他不要躲躲藏藏的,说不定雪父君听到了他去找他的消息,会自己出现……琝儿这样……像是像是疯了一般……大皇妹……为什么现在每个人……每个人都这般的……”
他没有说下去,哽咽住了。
眼眶当中蓄满了泪水,但是却没有落下。
司予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对于如今的情况极为担忧的不仅仅是司以晏,还有蒙斯醉。
就在司予赫来找司以晏之后,蒙斯醉便去了朝和殿。
水墨笑在暖阁见了他。
入座之后,蒙斯醉便将一个装着后宫各种用途用章的交还给水墨笑,“凤后的病也大好了,后宫的事情臣侍不该插手这般多。”
“本宫可有让你交还这些东西?”水墨笑却蹙起了眉。
蒙斯醉解释道:“凤后误会了,臣侍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掌管后宫的毕竟是凤后,臣侍不一插手这般多,前段时间凤后身体有恙没法子,如今凤后想来也打好了,臣侍自然要归还,否则,必然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闲言碎语,臣侍倒是不介意,只是,这般以来,后宫便会起风波,继而让陛下分神,再者,臣侍也是有私心,想多些时间陪陪孩子。”
水墨笑看了看他,便让人将东西收好,也没有继续纠缠这件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臣侍不敢。”蒙斯醉淡淡地道。
水墨笑低头抿了口茶,“若是有话便说吧。”
蒙斯醉也没有绕弯子,“臣侍今日来,除了交还这些印章之外,便是想问问凤后,陛下让翊君去泰陵究竟是什么原因。”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水墨笑反问,神色有些悲凉。
蒙斯醉心头一颤,“外面都在传是因为翊君侍寝当晚惹怒了陛下,所以次日陛下方才下了这般一道旨意,只是……陛下如今虽然有些……但是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原因而这般对待翊君……所以,臣侍猜想,是不是因为翊君养了四皇子的事情?”
水墨笑愣了愣,他倒是没有想过这件事,司慕涵为何要将蜀羽之送去泰陵给先帝尽孝,他也想不通,也不信外面传着的,“四皇子的事情?当初将四皇子交给翊君养着的是本宫,若是她真的要因为这件事而发作于人,应该找本宫方才对?怎么便……”
蒙斯醉见他不往下说,便缓缓开口,“凤后,陛下如今……”却没有说下去。
陛下如今的转变,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甚至看的有些心惊。
水墨笑看着他,沉默会儿,却只是溢出了一声叹息。
“凤后……臣侍很担心陛下。”蒙斯醉忧心忡忡。
水墨笑苦笑一声,“可是她不要我们的担心,我们能如何?”
蒙斯醉脸色微变。
“先前本宫是彻底惹怒了她了,她更不可能对本宫敞开心扉。”水墨笑看着蒙斯醉,“但是你不同,你和她有过一段情,你在她的心里,也是有位置的,你找机会好好劝劝……其实,有句话佛堂那位是说对了,她在折磨我们更是在折磨自己……本宫之于她不过是大周的凤后罢了,你却不一样,你若是劝,一句两句,她总是会听见去一些的,不过,你也不能过于的急躁,否则若是连你也和她闹翻了,那便彻底完了……”
蒙斯醉看着水墨笑,心里的感觉十分的复杂。
水墨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怎么?觉得本宫是故意挖个陷阱让你跳?”
“臣侍没有这个意思。”蒙斯醉却也不恼,“臣侍只是觉得,凤后变了许多。”
“不必你提醒本宫。”水墨笑自嘲地笑道,“说实话,本宫倒是真的很羡慕你,从本宫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你一直都是这般波澜不惊的样子,若不是本宫知道你的那些事情,本宫真的觉得你心里根本便没有她。”
蒙斯醉一愣。
“本宫是变了许多,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傻子一个疯子。”水墨笑没有在乎蒙斯醉的讶然,“好了,时候不在了,赫儿今日回来,本宫要给她准备一桌丰盛的晚膳,你若是没事,便先回去吧。”
蒙斯醉没有说什么,起身告辞,却在走到了门口之时忽然间转过身来,“凤后,臣侍并非波澜不惊,而是臣侍,不敢不波澜不惊。”
水墨笑蹙了蹙眉。
“臣侍也是羡慕凤后,羡慕凤后总是能够无所畏惧地对着陛下发脾气。”蒙斯醉微笑道,随后转身离开。
水墨笑呆愣了会儿,随后笑了出声,却是叹息道:“人总是羡慕自己没有的东西……”
当年,他妒忌雪暖汐受宠,可是雪暖汐是否也曾羡慕他?
羡慕他占了她身边最名正言顺的位子。
水墨笑忽然间想知道,将来百年之后,与她同葬地宫的人,是否是他这个凤后?
他是她的结发之夫啊!
这晚的晚膳是水墨笑这一个月来用的最开心的。
司予述没有回来用晚膳,从武场下课之后,她便被司慕涵召去了交泰殿,随后又遣了宫侍回来说留在交泰殿用晚膳。
司以晏也很高兴,因为他看得出来父亲那笑容是真的高兴。
司予赫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来哄两人开心,又一个劲地往水墨笑的碗中夹菜,让原本食量不多的水墨笑今晚上也多吃了比平日几乎一倍得膳食。
晚膳过后,三人便移到了暖阁当中说话。
司以晏询问司予赫这一个月以来的生活。
司予赫一一答了。
司以晏听了之后有些心疼,“难怪大皇妹瘦了这般的多。”
“大皇兄放心,我很快便会张回来了的。”司予赫摆着胸口保证。
司以晏被她给逗笑了,“不过大皇妹虽然瘦了,但是却似乎长高了。”说罢便下了塌,拉着司予赫比着,然后嘟起了嘴看向水墨笑,“父后,如今大皇妹比儿臣都要高了!我明明比她大的!”
“你皇妹是女子,自然长得快长得高一些。”水墨笑拉着儿子在身边坐下。
司以晏闻言,却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人似乎也是比他大了一岁,不过如今已经高了他几乎一个头了,想起了那人,他的心里顿时便不开心了,自从那日在上书房外面吵了一场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和她说过话,可是,他不跟她说话,她便不会跟他说话吗?看来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了,幸好当时他没有那般不要脸面地问她要不要娶他!以后他再也不想她了!
在心里下了这个决定,司以晏却并没有觉得高兴,反而觉得很难过。
司予赫见他面露难过之色有些着急了,“大皇兄,大不了以后我不长的这般快了,你不要不开心……”
这话说的真的有些虚,因为这方面她还真的控制不好。
水墨笑也有些奇怪,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自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难过,“晏儿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司以晏连忙回过神来,“没有,儿臣没有……”他心里是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但是却不能告诉父后,父后已经够难过的了。
虽然心里这般想,但是司以晏还真的不会说谎。
“晏儿。”水墨笑缓缓地问道,“你心里有什么不高兴,都要给父后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父后在。”
司以晏咬了咬牙关,方才止住了想哭泣的冲动,“儿臣真的……儿臣是想起了四皇弟……”他找来找去,便只找到了这个借口。
水墨笑一愣。
司以晏找到了借口,惊慌的神色便转为了淡定认真了,“先前父后和蜀父君说起四皇弟的病情之时,儿臣无意中听到了……其实四皇弟真的挺可怜的……蜀父君如今不在宫中,承月殿又离朝和殿远……”
“大皇兄你也不用这般难过。”司予赫开口道,“下午的时候我见四皇弟也是挺好的,御医不也说他恢复的不错吗?相信定然可以康复的,而且,蜀父君也只是去泰陵两个月罢了,又不是不回来。”
“父后已经嘱咐宫侍仔细照顾了。”水墨笑将儿子拉入怀中,“别担心。”
司以晏笑了笑,垂着眼帘,有些心虚,“儿臣知道了,父后你也不用这般担心,蜀父君没回来之前,儿臣也会经常去看他的,父后我告诉你,下午的时候四皇弟学走路,已经可以在宫侍的搀扶之下走了,而且他似乎认得我,我跟大皇妹回来的时候,四皇弟还闹着呢……”话顿了顿,“父后……其实我挺喜欢四皇弟……可是……偏偏……若四皇弟不是那个官氏的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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