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体的时候,发现了那男子脖子上带着这一块玉佩,女子一时间起了贪念,想着就当作她为那男子行葬礼烧纸钱的报酬收了起来。
而再办好了那男子的丧礼之后,那女子又接到了正夫母家的信,说正夫老母亲病重,她便带着一家人去了安城,而之所以当了那玉佩,也是因为缺少买药请医的银钱。
那女子得知了玉佩的来历之后,也是吓得浑身发软连忙求饶。
而营州州府听了这话,也是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了那女子捞到浮尸的日子,希望和皇贵君失踪的日子有所差别,可是,最后却彻底失望了,那女子所说的日子便是在皇贵君失踪后的三日,而那时候,搜索的人尚且未曾查到了这边……
全宸皇贵君死了……
死了……
死在了她的管辖区内,而且还被她管辖区内的百姓给毁尸灭迹……
营州州府从来都没有如同此刻这般痛恨沿海那些村庄的殡葬习俗,若是尸首还在,或许还可以安抚陛下,可是如今,却连骨灰都没有留下,只有这般一块玉佩……
一块玉佩!
营州州府已经可以预想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营州州府连夜将那女子以及玉佩送到了李文真的面前,而李文真听完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脸色也白了,她镇守边关多年,不管面对任何的为难都从未变过脸色,可是这一刻,她却变了。
她甚至不敢将这个消息告诉永熙帝。
挣扎了将近两个时辰之后,李文真方才进了营帐。
而营帐之内,司慕涵一如过去的几日一样,不断地低着头作着画,而画中内容是始终未变的雪暖汐。
在司慕涵的营帐之内,已经放置了许许多多雪暖汐的画像。
各种表情,各种形态都用。
李文真从未见过一个帝王一个女子能够用情深到这般的地步。
这一刻,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再一次消散了。
司慕涵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当中,没有发现李文真的到来,便是方才的求见声,她也没有听见。
李文真站在营帐中间,脸色有些青白,张了嘴,但是说不出话来。
直到司慕涵画完了手上了那副画像之后,无意间抬头扫见了李文真,营帐之内的寂静方才被打破了,她并没有惊讶于李文真的出现,反而因为她的出现而生出了惊恐以及期待的心情,她猛然站起身来,“是不是有消息了!?”
她的手握紧了笔杆,呼吸都停滞了下来,像是生怕自己停露了一个字,也恐惧会听到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李文真见状,脸色更是不好看。
“是不是有消息!”司慕涵嘶吼道,因为睡眠不足的而血红血红的眼睛迸发出瘆人的目光,如同陷入了狂乱当中的野兽一般。
李文真当即道:“回陛下,还没有……”
她最终还是决定了暂且不说,因为豫贤贵君快到了。
豫贤贵君到了,至少到时候,陛下身边还有个贴心的人可以劝劝。
“那你进来做什么!”司慕涵怒喝一声,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随着心里的恐惧一日一日地深,她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
李文真当即跪下,“回陛下,臣方才接到消息,豫贤贵君今日便会到。”
司慕涵愣了一下,然后颓然坐了下来,脸上的愤怒转为了木然,她没有再说话,而是低着头看向了桌案上方才画好的画像,那一日她亲自花了雪暖汐的画像为的是交给下人的人去找,而当她画完了那副画之后,她却忽然间惊觉,当她在画着他的画像的事情,她的心可以不那么痛,她的理智可以维持,她的情绪不至于崩溃,她可以不会如同之前那般轻易间陷入在了绝望的深渊中,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脑海当中也一直有着一把声音告诉着她,她不能这般不能这般,因为阿暖还等着她去救他,还等着她,她不能崩溃,所以,她画了一张有一张他的画像,用着熟悉的容颜支撑着她。
这般呆愣了会儿之后,司慕涵又开始觉得心口痛得呼吸不过来,随即便拿起了另一张画纸。
李文真见状,满心忧虑地正要退出去。
而却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惊呼。
“刺客!有刺客——”
李文真脸色一变,“来人!”
外边守着的侍卫立即进来,这些侍卫是不久之前从渝州那边调来的,也是宫里面的侍卫。
“保护陛下!”李文真吩咐道,然后转而看向司慕涵,却见司慕涵已经停下了画笔,正阴森森地盯着她,心里一凛,“陛下……”
“将人拿下,然后,千刀万剐!”司慕涵露出了森森白牙一字一字地说着。
李文真忽觉一阵寒气袭来,但还是应了,“陛下放心,请陛下呆在营帐内,臣出去看看!”说吧,便转身而去,她得在这些胆大妄为的刺客死之前先弄清楚这刺客的底蕴,营帐这边已经布下了层层防卫,只要有些脑子的刺客都不会这般愚蠢地跑来行刺!
姚心玉查到了秦家头上,但是却还未找到确凿的证据。
灭了秦家只需要陛下的一道旨意,但是这般大的事情若是没有说服天下人的证据,却也会让百姓心生质疑,还有就是那两幅陛下以及皇贵君的画像。
秦家必定是脱不了干系,但是秦家一介商贾不可能接触到陛下以及皇贵君的,所以朝中必定有人暗中与之勾结,而能够见到陛下真容的官员其实并不算多,而见过皇贵君的,那便更加的少了。
李文真出了营帐之后不久,打斗便停了下来了,抓住了两个受了伤的活口,她听了手下的回报,知晓这些刺客的武功算不上高,因而在方才靠近营帐便已经被发现了,而且很快也败下阵来,原先那两个活口也是想自尽的,所幸被及时拦了下来。
不过在这两个活口试图自尽的时候却向空中放出了一信息焰火。
李文真得知情况之后便立即让人将那两个活口押到了她的营帐之内,亲自审问,那两个活口虽然武功不怎样但是却嘴硬的很,李文真花了担心那信息焰火的事情不想与这两个刺客继续耗下去,便用上了对待细作的方式狠手段,终于将两人口给撬开,而结果却是让她震惊不已。
那两个刺客交代,她们是秦家家养的死士。
李文真知道一般豪门贵族家中都会蓄养几个死士的,可是秦家一介商贾居然也行这事?!
秦家派刺客来行刺陛下?
那便是这件事真的是秦家所为了?
至于秦家为何要这般做,她们便无从知晓,而那方才她们放出的那焰火便是传递消息说她们失败了,让藏匿在别处的其他死士见机行事,至于其他的死士藏匿在何处,两人也不知道。
李文真恼恨不已但是也无可奈何,她并不怀疑这两人隐瞒,因为若是她,也不会告诉她们后援藏匿之处,她下令将两人关押好,然后直接去见了司慕涵,将情况一一禀报,然后请求司慕涵离开这里前去营州州府。
司慕涵却依然不同意,只是重复地咀嚼着秦家两个字,憔悴的面容扭曲狰狞,嘴角却勾起一丝丝笑意,没有温暖,只有蔓延的杀意。
“陛下——”李文真跪了下来,“秦家如今到了这个地步都还敢做这些事情,那怕是真的豁出去了,陛下,如今营地这里的防卫虽然严密,但是一个被逼疯了的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陛下,您不能再冒险了,臣请陛下立即离开这里前去营州州府,然后,回宫!”
司慕涵抬起眼帘看向李文真,那双瞳孔中闪现了瘆人的光,不带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冰冷与无边无际的血红,“找不到他,朕哪里也不去!”
她这话虽然说得很轻,但是,却是寒入骨髓。
李文真一咬牙,抬头道:“陛下,方才臣得到了一个关于皇贵君的消息……”
司慕涵闻言倏然站起身来,冰冷的眼眸当中迸发出了一股灼热的希望,下一刻,她冲到了李文真的面前,一把揪起了她,“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陛下请先冷静下来。”李文真尽全力让自己平静,“臣这便告知陛下。”
司慕涵像是个听话的孩子,松开了李文真,“好,朕冷静,朕冷静,你快说,快说——”
“陛下请稍等片刻。”李文真道,随后便唤来了人去将那女子以及营州州府叫来,她知道将这件事告诉陛下必定会引得陛下失控暴怒,但是,她不能让陛下再这般呆在这里,陛下必须回宫,要为皇贵君报仇什么的,都必须先回宫!
陛下的安危方才是如今首要的目的!
李文真知道自己不该再等下去。
营州州府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进来的,而那个女子更是被浑身瘫软地拖进来的。司慕涵看着两人,伤痕累累的心仿佛又被穿了个大洞,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风尖锐地穿过,飘飘荡荡极度空荡之感,全身血液仿佛都凝聚在了双眼,让原本干燥得连眨一眨眼都苦涩的眼睛更是干旱的似乎已经可以将眼珠子抠出来。
营州州府颤抖着声音将事情说出。
司慕涵呆愣地站着,就这样看着营州州府,她不想去听,可是身子却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那些话一字一字地清晰传入了她的耳中。
她告诉她,她的阿暖死了……
就在她离开他的那个晚上便已经死了……
她的阿暖不仅死了,甚至连尸首都没有了……
直到营州州府已经将话基本说完了,她方才重新掌控住了自己的身子,然后倏然拎起她的衣领,表情狰狞狠戾的如同恶鬼,“你再胡言乱语,定让你死无全尸——”
“陛下,臣没有胡说……”营州州府哀求着说着,“陛下,就是这个贱民,她毁了皇贵君的遗……”
那个体字还未说完,她便被猛然间摔开,狠狠地撞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力度之大,几乎让她碎了半身子的骨头。
司慕涵不是放过了营州州府,而是转移了目标,揪起了那已经瘫在了地上的女子,疯狂地质问着,“告诉朕,你们都是在胡说,你们都是在胡说——”
可是她却没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女子已经吓得崩溃了,只是浑身战栗着,惊恐地大声哭叫:“不,不关我的事呀——”
司慕涵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下一刻,又将手中的人给扔了,转而看向李文真。
李文真在司慕涵动手之前,取出了那块玉佩,跪在地上呈上。
司慕涵没有继续发狂,而是盯着李文真手中的玉佩一步一步地后退,便像是那块玉佩是个多么恐怖的东西似的。
记忆在她混沌的脑海当中飞转——
“三天前越州送来的贡品当中有一块血玉,朕听闻血玉有破煞挡灾安神定惊之功效,便让内务府做出了这块玉佩。”
“送给我的?”
“这些日子你总是心神不安的,或许带着它会好一些。”
“那这玉佩上边的字……”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这样,你便是我的了。”“想逃也逃不了。”
“我本来就是你的人,才不逃了,你赶我我都不走!”
她送给他的血玉,保平安的血玉——
可是如今,却是它再告诉她,她再也找不回她的阿暖了……
李文真一直在说这话,只是这一次,她是如愿以偿地听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的身子在一步一步后退之中如同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摇摇欲坠。
她一直盯着李文真手中的玉佩,即使她在一步一步地逃离,但是实现却始终未曾离开那玉佩。
血玉在李文真的手中似乎散发着妖艳的红光。
这红光在她的眼中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渐渐地,将她的一切实现都给笼罩了。
玉佩上面那司暖两个字,便宛如两块烧红了的烙铁一般,将她灼烧的皮翻肉卷,体无完肤。
她的一切,在这眼前的一片血色当中缓缓崩塌。
而她的意识也在一点一点的模糊。依稀之间,她仿佛有一个笑靥嫣嫣的男子在瞪着她轻唤着他涵涵——
她为什么要带他来?!
她为什么要带他来!?
她为什么要出宫?为什么要东巡?为什么要微服去越州,为什么要走海路?
她为什么要一直带着他?!
如果她,老老实实呆在宫中;如果她出宫时没有带上他;如果她没有去越州;如果她没有走海路,那么这一切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如今他还好好的,还好好的!他会对她笑,会对她怒!
会一直一直陪着她!
可是没有如果了,噩梦来得如此突然,瞬间摧毁了她所有的一切。
心跳,仿佛在这一刻停了。
“呵呵……真蠢,真蠢……”司慕涵忽然间轻笑地低喃着,一波又一波的眩晕感潮水般袭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只有那种彻头彻尾的绝望凉意,却并无任何痛楚,会儿之后,她喷出了一口温热的血,在李文真的惊呼声中,淹没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黑暗中,她似乎看见雪暖汐在海水当中痛苦挣扎,在不断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在不断地叫着涵涵救我——涵涵就我——
一直呼喊着,直到筋疲力尽,直到绝望,直到心如死灰,直到被狰狞如魔鬼的海水淹没……
他就这样被消失在黑暗的海水当中。
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他的眼睛,始终睁着,仿佛在控诉着,她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要丢下他,为什么不救他——
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出来,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对不起,我不该不去救你,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冰冷地呆在那里,阿暖,我来陪你,你可好?你可会原谅我?
阿暖,我来陪你。
司慕涵的吐血晕厥使得整个营地乱成了一片。
当蒙斯醉赶来的时候,李文真便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
蒙斯醉方才下了马车,便从李文真的口中得知了那让他心神俱裂的消息,“李将军,这不会是真的,不会是真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的脸色惨白,身子也是摇摇欲坠。
一路上,他不是没有想过皇贵君已经出事了的可能,可是始终抱着一丝希望,然而如今,他还未见到陛下,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便已经断了,断了……
“皇贵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想过皇贵君可能出事,但是却没有想过,居然连尸首都没了……
他无法接受,如何能够接受?!
蒙斯醉浑身战栗了好一阵子,然后,猛然间上前抓住了李文真的手臂,红了眼睛,“陛下在哪里?她在哪里?待本宫去见她,快,带我去——”
连他都无法接受,陛下如何能够接受的了?
如何能够?!
李文真顾不得礼节什么的,应了一声是,便领着蒙斯醉去司慕涵的营帐,可是却没有见到司慕涵——
原本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司慕涵不见了。
就这样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