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到了,犹豫了会儿,方才继续道:“可是皇贵太君的病情却没有好转,请缩斗胆,陛下所作的一切尚未做到了皇贵太君的心坎上。”
司慕涵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官锦见状,随即跪下道:“锦失言,请陛下降罪。”
司慕涵却只是盯着他,没有说话,沉默了好半晌后,她方才道:“那你认为皇贵太君心中的心结是什么?”
官锦倏然抬起头,却是一阵讶然和茫然,“陛下是皇贵太君的女儿,亦是皇贵太君最亲之人,定然会知道皇贵太君心中最在乎的是什么。”
“以你之见,皇贵太君最在乎的会是什么?”司慕涵的言语虽然未见怒意,但是却显得有些低沉。
官锦忽觉一阵威严袭来,仿若有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呼吸有些困难,他咬了咬牙,强自镇定道:“锦不知……不过,锦和皇贵太君同为男子,男子者最在乎莫过于妻主和孩子。”
司慕涵闻言,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然而在眼底的深处,却渐渐地形成了一道暗潮,孩子和妻主?!
官锦越发的觉得呼吸困难,但是却不由自主地硬撑着,仿若不希望让永熙帝看出了他的惊慌失措一般。
司慕涵最终还是没有跟官锦说话,便转过身起步往寝殿走去。
官锦却在司慕涵离开了之后,浑身无力地瘫坐在了冰冷的地上,大口地喘息着气……
……
寝殿内,司慕涵坐在了床边的矮凳上,凝视着床上昏睡着的皇贵太君,脑海中却是在徘徊着方才官锦所说的那些话。
心结……
她所做的事情都没有做到了父君的心坎上……
男子最在乎的莫过于妻主和孩子……
父君,你心中最在乎的,也是这些吗?
司慕涵想起了之前,大皇子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皇贵太君对她的态度对然还未恢复到以前那般,但是却已经是有了缓和,直到那一日,在合欢殿内,他得知了他生父还活着的一事……
司慕涵不是不明白,皇贵太君心中最大的心结是什么,只是先前,她一直不愿意去承认,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来解开这个心结!难道她真的要做出嗜父的事情来,方才可以解开这个心结吗?
可是,便是她心里对程氏有怨言,但他始终是她的生父,始终是将这幅身体带来这个世上的人,她如何能够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可是,究竟如何方才可让父君放下了这个心结?
如何才可以?
官锦先前最后的那一句话点醒了她,她的生父对于父君来说,除了是极有可能夺走他如今的一切,和他养育了多年的女儿之外,还曾经夺去了他的妻主。
司慕涵这一刻方才最终明白,程氏之于皇贵太君,不仅是一个威胁,还是一处极痛得旧伤。
先帝在世之时,皇贵太君对于先帝敬重之余却少了几分眷恋,可是,这并不代表,在皇贵太君的心中,对于先帝,从未有过感情。
他和先帝生了四个孩子,岂会一丝感情都没有?
可是先帝之于他,却究竟有几分真情,她真的无法确定,便是在先帝临终之前,言语之间,却还是对皇贵太君有着防备。
还有那一日先帝射出的那一箭……
自己的妻主对自己毫不留情地射出了一箭,便是没有深情,但相濡以沫多年,岂会不伤心?
司慕涵也是在这一刻方才发觉,原来在不知不觉当中,她已然习惯了从自己从一个如今这个世界寻常女子的思维为出发点去想事情,而忘了要为他人设身处地……
因为这般,之前她方才对皇贵太君一而再再而三的责备和挑衅而动了怒……便是在最后,她真心想做出补偿,做出弥补,却还是从自己的思维出发。
无论官锦方才说那番话的用意是什么,但是他都说对了,她所作的一切,并没有做到了皇贵太君的心坎上。
皇贵太君的心结,从来不是薛家的荣华富贵,从来不是官锦的去留,亦不是当初大皇子的事情,而是程氏,这个抢了他妻主的心,之后又要来抢他女儿的男子!
“父君,儿臣错了……”
司慕涵握紧了拳头,溢出了一声低喃。
在她的这一声低喃出口之后,皇贵太君的眼皮却是动了动。
司慕涵随即便发现了,立即焦急地叫道:“父君!?”
皇贵太君的眼皮颤抖了好一会儿,最后,缓缓地睁开。
司慕涵心中满是欣喜,自上一次皇贵太君醒来,已然是两日之前的事情了,“父君,你醒了?”
“涵儿……”皇贵太君苍白的唇边溢出了一声低唤,轻微的几乎听不见。
然而司慕涵却听得清晰,立即握着皇贵太君的手,焦急而欣喜地唤道,“父君,儿臣在这里,儿臣在这里。”
随着司慕涵的叫唤,皇贵太君的意志也渐渐地清醒,虽然他的眼睛还未完全地睁开,但是却已然是看清了眼前之人,“涵儿……”
“儿臣在!”司慕涵神色激动地道,“父君,儿臣在!”
皇贵太君消瘦而憔悴苍白的面容之上,缓缓地展露了一抹笑容,慈爱而温和,就像是回到了许久以前,声音极为的缓慢,但是却还算是清晰,“涵儿,父君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你小时候第一次在父君宫中过生辰的情形……”
司慕涵一愣,自从大皇子一事暴漏之后,皇贵太君便没有再这般对她笑过,她也露出了笑容道:“儿臣还记得,那是儿臣过的第一个生辰。”
“是啊……”皇贵太君微笑道,“父君原先想让你高兴的,却不想……却让你伤心……那是父君第一次见你哭……却也像是最后一次……”
“儿臣不是伤心,而是喜极而泣。”司慕涵握紧了皇贵太君的手,笑道,“小时候儿臣看着父后给大皇姐过生辰之时,总是特别的羡慕,总也想着,父后也能为我过一次生辰,只是……每一次我生辰,父后的身子总是不好……因而每一次,都只是赏赐一些东西而已。”
皇贵太君笑了两声,“和裕凤后怕是心中有愧吧,毕竟,他是害了你的父亲之元凶。”
“父君能为儿臣再过一次生辰吗?”司慕涵不欲提起程氏,担心会加重他心中的郁结。
皇贵太君笑道:“父君也想,只是父君怕是不行了……”
“不会的!”司慕涵却厉声道,“儿臣已然下旨召集天下名医为父君诊治,定然可以让父君好过来的8君你放心,儿臣定然会让你好过来的!”
“涵儿……”皇贵太君低声道,“父君知道自己的身子……父君知道……”
“不会的8君不会有事的!”司慕涵岂会不知皇贵太君如今的情况,不管是宫中的御医还是外边的大夫,都说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只是,她却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一直不愿意接受而已,“父君,儿臣……”
“别哭……”皇贵太君缓声道,“如今你已经是了大周的皇帝了,不该再落泪了……若是被人见到,会被笑话的……你母亲在天之灵见了,也会不高兴的……父君知道你母皇对你寄以厚望,莫要因为父君而让你母皇失望了……”
“父君!”司慕涵心痛难当,却极力地忍着眼中的泪水。
皇贵太君缓缓地叹息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渐渐地转为了怅然,“父君知道……你母皇这一生……怕是都没有……喜欢过我……可是我还是不想到了最后……却还要连累了她……最看重的女儿……”
“父君……”司慕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贵太君随即又笑了,“等我走了之后,你便去将你的生父接回来吧……父君其实并不是真的恨你的生父,只是,父君心中,有的太多太多的遗憾,这些遗憾堆积多了,便成了怨,便成了恨……”
他说完,眼帘便缓缓地合了起来。
司慕涵吓得心神俱裂,立即大呼:“御医——”
在外间轮值的御医闻言,立即冲了进来。
“快看看!”司慕涵面容几乎是扭曲。
御医立即上前查看,好半晌后,方才说皇贵太君是因为身子极为的虚弱,所以又昏睡了过去,司慕涵的呼吸,方才缓了过来。
便这般呆坐了会儿,她抬手,寝室内的人都退了出去,随后便浑身无力地坐在了床边看着皇贵太君昏睡的面容发呆,许久以后,她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若是真的无法救回他,那亦要让他走的毫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