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心神往寝室走去,随后看见,皇贵太君正坐在官锦的床边,脸上担忧的神色是那样的熟悉。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病了之时,他也是这般地担心她。
然而不过是一年的时间,如今想起,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父君……”
她的话还未说完,皇贵太君便转过头来,言语近乎质问地道:“锦儿为何会这样?先前你不是说过他不会有事的吗?如今怎么还不醒?”
司慕涵的手倏然紧握,但还是温言回道:“御医已经在想办法了。”
“想办法?本宫中毒之时她们便没有办法,如今看着锦儿躺在这里,却还是只是在想办法,太医院的人都是废物吗?”皇贵太君言语开始激切起来。
跟在身后的李院正听了这话,立即跪了下来请罪,“皇贵太君息怒。”
皇贵太君听了她的话,非但没有息怒,反而更怒,“你跟本宫说实话,锦儿到底怎么了!”
“回皇贵君,官公子体内的毒素的确已经清除了,如今他还未醒来,可能是之前他的身子本就已经很差,所以……”
“身子很差?”皇贵太君厉色道,“你明知道他的身子很差为何还要让他来给本宫试药的?!”
“是朕同意的。”司慕涵缓缓开口。
皇贵太君将视线看向了司慕涵,脸上似乎浮现了一阵挣扎的神色,“本宫听闻,豫君曾经提过让死囚来给本宫试药的,最后却是陛下同意了锦儿的要求。”
“是他坚决要这般做,朕不过是成全了他的心愿罢了。”司慕涵淡淡地道,语气近乎冷漠。
皇贵太君眼眸微睁,“成全了他的心愿?锦儿坚持要给本宫试药不过是因为关心本宫罢了,便是他坚持,你也不该让他来冒这个险!你便这般的容不得他吗?!”
司慕涵闻言,心猛然一痛,她没有说话,而只是安静地看着皇贵太君。
寝室内的人不管是李院正还是随行的宫侍都吓的大气也不敢喘。
皇贵太君被司慕涵这般看得有些不自在,但是却不知为何,就是固执地认为,司慕涵让官锦来给他试药是想趁机除掉了官锦,“本宫都已经答应了等锦儿裁了便如你所愿送他出宫,你就这般的等不及了!”
司慕涵却还是没有说话。
“你这般看着本宫做什么!”皇贵太君在这样的目光之下,眸光不禁微颤了一下。
司慕涵垂下了眼帘,“官锦出事儿臣同样不想,但是若是父君坚持这般认为,儿臣也无话可说!”随后转过身,冷淡地吩咐李院正亲自负责官锦的身子,随后起步离开。
皇贵太君的面容渐渐地转为了惊愕。
……
夜太君虽然对于苏惜之的举动有些怀疑,但还是托了刑部尚书给司慕涵送去了一封书信,言明苏惜之的心愿,自然也隐晦地提了自己对苏惜之这个绝对的怀疑。
司慕涵也不是没有看出夜太君的怀疑,但是权衡之下,她还是同意了让苏惜之回宫。
因为她身边真的需要一个可以帮她处理琐事之人。
这几日她也在留意着该从哪里调一个人过来任她贴身宫侍一职,如今苏惜之既然愿意回宫,那便再好不过。
苏惜之在先帝身边多年,忠心应该是有的,而能力自然也是足够。
司慕涵随即派了章善前去接苏惜之。
却说在章善到来前的一个晚上,消失多日的贵王还是突破了重重的防卫出现在了苏惜之的面前,只是由于如今外边都是巡查的人,所以她收敛了恣意妄为的态度,显得谨慎了些,虽然愤怒,但是却还是压低了声音,“你要回宫?!”
他居然要回宫?!
她都死了他居然还要回宫?!
他回去做什么?!
继续跟她的女儿当奴才吗?!
那晚之后,贵王想了许多苏惜之会有的反应,但是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来!
他以为回宫便可以一直避开她了吗?
“你以为你回宫了,便可以让我放手吗?惜之,你就这般的不了解我?!”
苏惜之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怒火的女子,声音却是平静地道:“此次回去奴侍将会在陛下身边伺候,若是宫中再出现如几日前的情况,奴侍便会想陛下自首,说一切都是奴侍所为。”
“你——”贵王气煞了脸。
苏惜之垂着头,“殿下对奴侍的厚爱奴侍无以回报,只能以性命相报。”
贵王咬紧了牙关,浑身紧绷着,她死死地握紧了拳头,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愤怒,以免自己会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
“时候不早了,殿下请回吧。”苏惜之淡淡地道,随后继续开始收拾行装。
贵王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办法,甚至连话也说不出来,但是却没有随他所说的那般离开。
苏惜之仿佛眼前之人不存在一般,自顾自地收拾着。
好半晌之后,贵王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做那样的事情可以了吧!”
苏惜之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但是却没有做过多的反应。
贵王继续道:“惜之,上一次我已经亲自将解药送了进宫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还有闯入皇姐陵寝的事情,若是你想我便亲自到她的灵前磕头请罪,只要你不生气……”
苏惜之的心狠狠地抽痛了起来,但是他不能心软,绝对不可以,若是他心软了,那一切都会陷入那万劫不复之地,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不该再连累她,他咬了咬牙,随后声音冷静地道:“奴侍意已决,请殿下离开!”
“为什么!”贵王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的绝情,“她都已经死了,你回皇宫还能做什么!?”
苏惜之合了合眼,随后转过身来看着她,“我和先帝在宫中呆了三十年,那里有我们许许多多的回忆,那些都是我一生最珍贵的东西,先帝是离开了,但是,皇宫中,还是有着她的气息。”
他的话说的极为的轻柔,但是对于贵王来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扎入了她的心中,扎的鲜血淋淋。
贵王脚步猛然踉跄了几步,最后盯着苏惜之看了好半晌,随后转身离开。
她只能走,若是再不离开,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来!
此时,她的心中除了痛苦,还有浓浓的后悔,后悔这三十年一直躲在漠北,而没有早些回来抢回他,以致,让他和她的皇姐有了三十年的美好回忆……
贵王追悔莫及。
苏惜之在她离开之后,眼底闪过了一抹凄厉的悲伤。
……
是夜
流云殿
蒙斯醉因司慕涵在方才晚膳之时心事重重的模样,便在晚膳之后提出了为她抚琴,虽然司慕涵还是如往常一般认真地听着,但是却并没有如以前那般放松心情。
蒙斯醉停下了手中的曲子,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陛下可是担心官公子?”
司慕涵伸手将他搂入怀中,“怎么这般问?”
“臣侍傍晚去给皇贵太君请安之时曾经听说了官公子的情况。”蒙斯醉轻声道,“陛下别担心,御医定然会想到法子救醒官公子。”
“你不好奇朕为何同意官锦来试药?”司慕涵看着他问道。
蒙斯醉笑了笑,“陛下这般绝对定然是有陛下的道理。”
“朕这般做理由其实也很简单,朕只是想弄清楚,官锦他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究竟想要些什么。”司慕涵淡淡地道。
蒙斯醉垂了垂眼帘,“陛下可有对官公子动心?”
司慕涵一愣,随即失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她一直以为只是阿暖会这般想,却不想连他也有这样的想法。
“陛下没有动情?”蒙斯醉抬起眼帘,眼底的喜悦却没有丝毫的掩饰。
司慕涵笑道,“当日朕没有澄清与他的关系不过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后来的事情朕也没有过多的在意,所以方才形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朕答应过他的母亲会好好照顾他,但是并不意味着朕便会动心,况且……朕不喜欢太过于复杂的男子。”
蒙斯醉眼底的喜悦之色却在司慕涵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之后消失了,“所以陛下方才这般的爱重皇贵君?”
司慕涵见了他的神色,方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醉儿,朕……”
“陛下无需介意,臣侍没事。”蒙斯醉微笑道,但是却难掩眼底的落寞。
司慕涵握着他的肩,让他直视她,“醉儿,聪慧和复杂那是两回事,你是你,官锦是官锦,你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蒙斯醉一愣。
“正如阿暖曾经跟真说过,他怕官锦,从骨子里生出来的怕,但是他对你却并没有这种感觉,这便是不同。”司慕涵缓缓道,“朕相信,你的聪慧不会成为你的武器。”
蒙斯醉微微笑道,“阿涵……”
司慕涵一愣。
“你能告诉我,当日你为何会喜欢上我吗?”蒙斯醉认真地道。
司慕涵又是一愣。
蒙斯醉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司慕涵凝视着他半晌,随后幽幽地道:“那一日在姻缘庙前初见你时,我心中生出了一个想法,你与我一样的寂寞……”
蒙斯醉微微讶然。
“那时候我想,若是我们可以在一起做个伴,那定然会不再寂寞。”司慕涵笑着道。
蒙斯醉说不清如今心中的感觉,“那时候,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司慕涵缓缓敛去了笑意,虽然认真地道:“是。”
蒙斯醉笑了,随后伸手搂着她的腰,偎依在她的怀中,“陛下,今晚不走好吗?”
“好。”司慕涵没有过多的考虑。
蒙斯醉嘴边的笑容更深。
司慕涵扶手放在了他的泄前,两个多月的身子,腹部还是平坦的,“再过一个月,孩子便会动了。”
蒙斯醉一愣,“陛下如何知道?”
“御医说的。”司慕涵微笑道。
蒙斯醉也曾听过御医这般说,他微微瞪大了眼睛问道:“若是孩子动,感觉会如何?”
“感觉?”司慕涵想起了那一日在朝和殿之事,“一开始会有些奇怪,然而便是吓了一跳,接着心中便涌起了一股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孩子在跟我打招呼似的。”
蒙斯醉抬头凝视着她,在那笑容中,他看见了她从未有过的慈爱,“陛下可是在凤后那里知道的?”
司慕涵脸色一僵,随后方才道:“再过一个月左右,你便可以感觉到了。”
蒙斯醉见她没有回答也没有继续追问,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陛下,凤后家族虽然犯有大错,但是如今他毕竟是怀着孩子,老是被软禁在朝和殿对凤后的心情怕是有很大的影响,臣侍想请陛下撤了凤后的禁足令。”
司慕涵却蹙起了眉头。
“陛下,凤后腹中的孩子始终是陛下的孩子。”蒙斯醉诚恳地道,“如今臣侍也是怀着孩子,很清楚其中的辛苦。”
司慕涵凝视着他会儿,“朕明日会让人去传旨。”
“谢陛下。”蒙斯醉笑道。
司慕涵随后问道:“醉儿,怀着孩子真的很辛苦吗?”
她猛然想起,在前世的时候,她并没有生过孩子,无法体会到生孩子的痛苦,如今虽然换了时空换了男子生育,那生育的痛苦想必不会改变多少吧?
蒙斯醉却没有丝毫辛苦的表情,而是笑道:“虽然辛苦,但是却幸福。”
司慕涵凝视着他,“往后,朕会多些过来陪你。”
蒙斯醉眼底再一次升起来喜悦之色,“那皇贵君呢?”
司慕涵见他这般问有些错愕,随后却无奈地失笑道:“如今他怕是也将朕给丢到了一边了。”
蒙斯醉自然是知晓她为何这般说,“皇贵君是个心善之人。”
自从皇贵太君中毒之后便没有多余的精力处理后宫的事情,那后宫诸多事情便落到了蒙斯醉的肩上,雪暖汐见此情形,便担心蒙斯醉会因为过于的劳累而伤到孩子,便将这担子给硬是揽了过来,但是他根本便不是处理后宫事情的能手,寻常的一件事都需要花费多一倍的心思处理,司慕涵曾经制止过他,生怕他累坏身子,但是他却坚持不肯放手。
司慕涵也无可奈何,只得由着他。
雪暖汐越是担着这个担子越是觉得力不从心,但是却还是不愿意认输,便想着去寻帮手,而如今宫中能够帮他的便也就只有两个,一个便是蜀羽之,另一个便是水墨笑。
雪暖汐自然是第一个找上蜀羽之的,但是蜀羽之却以自己不过是一个初侍为由给拒绝而来,被逼急了之下,雪暖汐便咬着牙找上了水墨笑。
水墨笑在得知了雪暖汐的目的只有,不禁一阵错愕。
一开始他怀疑雪暖汐是故意找上了折辱他的,第一次,他自然不给他好脸色看,第二次,他开始觉得雪暖汐是认真地,这接下来每一次雪暖汐上门,他便不由得怀疑雪暖汐的脑子是否有问题。
此时,朝和殿
水墨笑看着又一次找上门来的雪暖汐,不禁沉下了脸,“皇贵君担心这些事情会影响到豫君便不担心会影响到本宫?还是皇贵君认为豫君腹中的孩子比本宫腹中的要尊贵的许多?”
他不想再见到他,便是他真的没有恶意,他还是不想见到他!
或者说他不想见到永熙帝身边的任何男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雪暖汐一愣,随即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觉得以前这些事情都是你来处理的,想必你会比豫君更加的清楚,而且……这样做,也可以告诉宫里面的其他人你还是凤后。”
这些日子他也注意到了,宫中的宫侍对于水墨笑是越发的怠慢,所以,他方才想出了这个法子来给他添几许威信。
雪暖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间这般的关心水墨笑,只是听了那些闲言闲语之后,他便做出了这个决定,或许还是因为关心他腹中的孩子吧。
“凤后?”水墨笑却冷笑,“皇贵君若是真心想将本宫当成凤后,便不会在本宫的宫中自出自入,而且对本宫说话也这般的没规矩了!”
雪暖汐脸色微变。
“怎么?本宫说的不对吗?”水墨笑冷冷地道。
雪暖汐看了看他,随后起身道:“凤后若是不想见到臣侍,臣侍这便离开。”说罢,便规矩地行了一礼,随后转身便要走。
水墨笑却叫住了他,“等等!”
雪暖汐转过了身,“凤后还有何吩咐?”
“上一次本宫出宫送别亲人一事,本宫欠了你一个人情,所以,你如今想要本宫帮的,本宫可以帮,便当本宫还了你的人情!”水墨笑冷冷地道。
雪暖汐一愣,“凤后的意思是?”
“往后每日下午本宫可以抽出一个时辰来跟你处理后宫的事宜。”水墨笑冷笑道,“其余的时间,本宫不想见到你!”
雪暖汐听了水墨笑这般厌弃的话,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但是目光扫见了他凸起的泄,便压了下来,“如此,臣侍便多谢凤后了。”
“不必谢本宫,本宫只是不想欠你的人情罢了!”水墨笑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