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午后的空气已有些清冷了,落日又红又圆却已经没有多少威力,树木在秋风里瑟瑟发抖,偶尔有几片枯叶从枝头缓缓飘零,满头银发的老人慢慢的俯下身来,捡起落在轮椅上的那枚枯叶,他将那枚枯叶久久的拿在手中,痴痴的凝望着,嘴角生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每天下午的这个时候,老人和他的那辆空轮椅总会出现在这条种满梧桐树的小路上,他的步履缓慢的甚至迟滞,他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呆板,他习惯一个人微笑,一个人皱眉,一个人发呆,一个人自言自语。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的世界里会有这个如风中残烛般随时都有可能消逝的老人,但我知道在老人的世界里周围的人与事已离他很远很远,或许他的世界里只有这满目枯了又荣、荣了又枯的梧桐树,只有这怎么也看不到头的的小路,只有属于自己的充满悲喜哀愁的人生记忆。
枯黄的梧桐叶在灰色的天空中舞的忧郁而凄美,终于,在一个冷雨敲打窗棂的午后,在枝头挣扎着的最后一片落叶悄然的零落成泥。不知为什么,那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没有来。
漫天的雪飘,在白雪的覆盖下,世界变成了没有杂质的白,然而这纯净的白却让梧桐树与小路显得更加寂寞,那满头银发的老人依旧没有来。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梧桐树的嫩芽儿早早的从枝丫间探出头来,他们张望着、张望着,是在等那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吗?然而,老人依旧没有来。
春天的风将爱与温暖送到每一个角落,她也为我带来了那个关于白发老人的故事。
老人已经走了,在冰雪刚刚消融的时候,他去了她的世界,寻找属于他们的幸福——老人走的时候很平静,甚至有一种期待,他的脸上带着笑意,不是无奈的笑,不是凄凉的笑,不是冷漠的笑,而是幸福的、平静的笑。
来悼念他的人很少,他不属于这个城市,他为了她来到这个城市,她与他同龄,她为了救他失去了双腿,于是他执著的要来照顾她,那时,他们已经73岁了,她没有儿女,他的儿女极为强烈的反对他这一不理智的做法,然而,他坚持,决不妥协,于是他离家出走,来到了她的城市。于是,他们朝夕相处,相濡以沫。
她是个极为开朗、可爱的小老太太,有她的地方就有快乐,就算她不说、不笑,仍旧有一种温暖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他喜欢她的这种温暖,有她在身边的时候,他的嘴角总是带着平静幸福的笑。他是个极为宽容又略显木讷的老头,饱经沧桑的皱纹一爬满了他的脸,但他五官的轮廓仍然很分明,可以想象,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极为俊朗的的男子。她总爱盯着他看,她告诉她认识的每一个人他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人。她喜欢和他一起在种满梧桐树的小路上漫步,虽然她已经不能用双脚去感受温润的大地,然而,有他在,她的世界就是一种毫无缺憾的美丽。
坐在轮椅上的她,总是挂着阳光灿烂的笑容,就算他走在她身后却依旧能感受到她的温暖。他就像沉默宽厚的大山,为她挡风遮雨,照顾她、保护她。直到有一天,当梧桐叶开始止也止不住的从枝头飘落的时候,她走了,一个人静静的走了,临走前,她对他说,她真的、真的舍不得离开他,她觉得很内疚,因为她不能陪他走完剩下的路,她说他真想永远坐在轮椅上和他一起在梧桐树下漫步,她让他在没有她的日子里,好好生活,因为只有他快乐了,她才能放心的走。他涕泪纵横,泣不成声,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他想将她从死神的手中拉回来,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她的生命无法挽回的一点点从他的指缝间溜走,终于,她带着对他的眷恋与不舍无奈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从此,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冰冷与寂静。他不和任何人说话,不关心任何人甚至包括自己,他每天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推着那个她曾经做过的轮椅走在那条种满梧桐树的小路上。他依旧会细心的捡起落在轮椅上的每一片梧桐叶,就像她在的时候一样。他说“又一片叶子落了”她说“是啊,不过明年还会长出新的来”这样的场景总是一次次的在他的脑海中回放,就在这定格的回忆中,他走完了最后的路。他去了,终于去了,带着幸福平静的笑容静静的走了,或许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将永远一起漫步在种满梧桐树的小路上。
如今,只剩下了那把记录了他们爱情故事的空轮椅,不知现在那把尘封在角落里的空轮椅是否会思念那条种满梧桐树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