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那声“等等”也就有了解释,那应该是出于同胞情谊。
至于在禁闭室时没有向她表明身份,是担心禁闭室也有监听设备?
是啊,他得是一个东半球间谍,否则无法解释他以一副救援姿态悄悄来到这里,向安琪打开飞行器的门。
但安琪还是觉得不可能。
阿尔文是s盟正规军校出身,就算他的身份是假的,就当他是套用了别人的身份,那也无法解释他身边还有个学生时代就和他朝夕相处的好兄弟在。
而且作为一个间谍他肯定得机灵,怎么可能几次三番过不了思想审核,这东西就是硬编、扯谎、写些违心的话,考这么多次也早该过了。
安琪实在说服不了自己。
在她眼里这就是个左右纠结的木头脑袋,是个深陷在道义泥沼中的可怜人罢了。或许他在内心深处其实知道善恶正误,但他在这人世间的站位决定了他只能被洪流推动着前进,永远做不出什么好事来。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就在安琪这么想着的时候,空中的飞行器开始出现异动——它们不再是机械化地喷洒除辐试剂,显然已经收到了某种指令。
安琪罕见地腿脚一抖。
她承受住了在实验室发生过的一切,但她很难接受在离逃脱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再被抓回去。
如果上次把实验室闹得天翻地覆,换来的是24小时的严密禁锢,那么这一次失败后奥汀又会对她做些什么呢?怕不是会直接对她的大脑进行破坏,让她完全丧失思考能力。
相比之下,阿尔文已经被自己疯狂的决定冲昏了头,反而看起来比较镇定。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情况,那些飞行器在他眼里就像受惊的苍蝇一样,黑压压来回乱窜。
阿尔文说:“奥汀没有权限直接指挥军用飞行器。她想动用这些飞行器对你进行搜捕,需要先联系军方,层层上报,然后再逐级批下来。看现在的情况,他们应该是收到命令了。”
话音刚落,空中的飞行器便纷纷打开了向下射灯,无数光柱从半空打向沙地,沙漠一时间变得像神话中的礼堂,如同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安琪和阿尔文的飞行器仍在暗处,但光柱来回扫射,再耽搁下去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上来吧,我带你离开这里。”说完这话,阿尔文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这么一来,他就不算是罪大恶极的人了吧。
他向自己证明了他还是有良心的,他证明了他的那些不安并不是鳄鱼的眼泪,他是真的能把内心的冲动付诸实践的。
那一瞬间,阿尔文的内心平静且安定。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布满神圣光柱的废土殿堂里,等待着他的并不是解脱,而是一场严苛的审判。
安琪看着他,紧紧地皱着眉头:“阿尔文,你究竟是东半球的间谍,还是s盟的士兵?”
阿尔文脱力了。
片刻前的轻松如同一场笑话、一种错觉。
原来世界对他的清算并没有结束,这场豁出性命的救援也并没有给他的立场带来任何改变,他不由得想起约克离开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任何政权都不会歌颂叛徒。
阿尔文看着站在飞行器外的安琪,这一个月多来她消瘦了很多,但依然很漂亮——一种不同于普通人类的,别样的漂亮。
他诚实地回答道:“我是s盟的士兵。”
后来安琪还是上了他的飞行器。
就是有点骂骂咧咧的。
“你怎么会蠢成这个样子?”安琪坐在后排座椅上,不能殴打驾驶员就只能去捶坐垫,“你哪怕是骗我一下会怎么样?你就告诉我你是东半球间谍能怎么样?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阿尔文没什么话说,只是稳稳当当地开着飞行器。
安琪算是服了,她觉得阿尔文做事根本就不过脑子,这不仅显得他自己很蠢,甚至连带着显得安琪也很蠢。
现在的状况是她终于从那帮变态研究员手上跑了出来,但她非但没能和东半球的人接上头,反而还主动地上了一个s盟士兵的飞行器。
这事情要是被记载下来,后人看到了都得费一番工夫去揣测她的行为逻辑。
但事实就是没什么逻辑,就纯粹是因为她再不上去就要被更危险的人发现了,于是她不得不赌一把,赌阿尔文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所以安琪气的就是这人既然来都来了,不管是因为精神崩溃了想找些自我安慰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他总归是来带她走的,那到底为什么非要自爆说自己是s盟的士兵?
如果刚才安琪稍一犹豫,他们俩同时被那些飞行器发现,那绝对是双双完蛋,阿尔文能落得什么好处?
这个人是真的很不机灵。
回想他刚才说“我是s盟的士兵”的时候,那有气无力的样子活像是在当庭认罪,和安琪第一次见他时听见的那声“例行检查”简直判若两人。
不得不说,他的腰背还是挺得很直,但已经完全没了当初的那个精神劲儿,包括现在被安琪骂作“蠢货”也没什么反应。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在实验室里被关了一年呢。
安琪皱着眉头看着他的后脑勺,张口正要再说点什么,却听阿尔文开口道:“躲到座椅底下去,要进巨蛋了。”
座椅底下空间不大,安琪把自己折了三折,勉勉强强能缩进去。
视野有限,她只能凭感觉知道飞行器在降低高度,然后机身微微一抖,应该是架上了飞行器轨道。
沿着轨道向前滑行了一段路程后,飞行器停了下来,紧接着是前窗被摇下的声音。
阿尔文移动胳膊带动了光线变化,应该是递了什么证件出去,声音平平稳稳的:“编号5650,从试验田休假回家。”
然后安琪听到“滴”得一声扫描声,闸机应声而开,飞行器便穿过闸机口继续向前滑行而去。
随着飞行器驶入城市,各种各样的声音越来越多,有其他飞行器擦肩而过的呼啸声,有低空滑行时喧闹的人群声,有歌舞会场震耳欲聋的狂欢声,也有高楼作业嘈杂的施工声。
飞行器里的光线随着外面的灯红酒绿变换颜色,安琪静静地看着这场景,一时庆幸自己劫后余生,一时又告诫自己这里依然不是终点。